第一百九十七章:审判之日(1 / 2)
司命立在高台上,墨袍银发之下,无尽的土地与城池将她高高捧起,触手可及的黑夜融入她寒冷的瞳孔里,她俯瞰断界城时,似要将整座雄城吞没。
司命的话语还在缓缓响起着。
她那清澈如镜的道心里,忽然闪过一抹极淡的阴影,一如掠过水面的蚊虫,稍纵即逝。
她立刻开启权柄,倒流自己的时间。
时间回到数息之前,她死死地盯着宛若镜面般的心湖,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扑面而来的夜风带着凉意,灌入衣袍之中,吹得她身躯更冷。
“是看错了么”她默默地想着,今日之后要发生的事对她来说意义太过重大,她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成为干扰的蛛丝马迹。
她的视线缓缓掠过人群,最终什么也没有找到。
也是,一定是自己太多疑了,夜除与那该死的少年此刻还在冰原之外做缩头乌龟,它们哪有胆子来呢?
她收回了视线,道心重新如水。
而人群的最后,那墨袍黑羽的影子像是被灼烧干净的水痕,悄无声息地消失,不知去往了何处,他在消失之际,隐于黑袍中的眼冷漠地看着司命,用晦奥难懂的话语说出了两个音节:
“有罪。”
这是断界城最为重大的日子,神灵殿为所有的王族敞开了大门。
时渊之前,司命立上了十盏灯柱极长的铜灯,那灯焰并非橙红,而像是燃烧的晶体,泛着幽蓝的光焰,一如时渊之前捧烛的虔诚侍者。
这是司命立下的灯阵,那些火焰所燃烧的并非烛油,而是灰白色的、实质化了的时间。
司命可以以这铜灯为傀儡,将自己的权柄暂借给它们,使得自己的法则可以波及到更多的人和领域。
她立在时渊之前,背对着众人,时渊之门已经打开,凹陷的平面在眼前跌落,她在时渊之门前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却夺去了所有的目光,丝缕的银发,墨染的黑袍,都绝丽得好似神话的描摹。
王族的弟子狂热地聚在门口,莫说是男子,哪怕是许多少女看到她,都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开始吧。”司命的衣袖无风而动,她走到了一边,立在了那十支铜灯之外,晶莹的灯焰与她的眼眸同色。
王族的召灵由此开始了。
最先来到的十人紧张地立在时渊的入口处,他们的仪式一并从简,在短暂的吟唱之后,直接歃血,注入时渊之中。
时渊异动不止,似也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竟连带着整座大殿开始摇晃起来,原本心情激动的人们立刻慌了神,所幸司命宛若定海神针般立着,在大殿晃动之始,她便伸出了手掌,轻轻下压,一切重归平静。
时渊的光幕上,涟漪成纹,一圈圈地晃起。
一个个体态半透明的灵从中钻出,或飞或爬,或是攀援腾跃,然后塑成了生前完整的模样,它们身上沾染着神性也带着凶性,嘶哑咧嘴,目光不停地横扫过四方。
正当参相想要动阵,抹去它们的凶性,使得这些王族后裔可以将其一一收服之际,司命却眉头微蹙,伸出手指对着虚空一点。
十余点烛火一道明亮。
时光倒流。
回到了召灵之前。
鲜血重新投入了时渊之中。
神灵一个接着一个地爬出。
司命的看着重新爬出的十个崭新神灵,神色缓和了一些,点了点头。
在场的人皆没有察觉到时间倒流的痕迹,参相同样如此。
她如今的道境已比当日雪峡一战时更强。
参相启动大阵,抹去那些神灵的凶性,然这些王族的修士可以一个一个地镇压它们。
第一批结束之后便是第二批人。
司命静立一边默默地看着,若那十个神灵太过弱小,她则会启动权柄,使得时光倒流,重新抽选,而有时十人中有一人召唤出了强大的灵,其余的尽是歪瓜裂枣,她便凝结那人的时间,让其余人重来,如此反复,直到满意为止。
时渊的光幕不停地闪着光,它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蚁后,不停地分娩出一个又一个的生灵,而时渊之中,沙漏世界高速地反复颠倒着,原本的时序已经错乱,这颗神主残存的头颅里,无数的灵线像是电流般乱窜着,像是要将这位死去的神主变成一个死去的疯子。
只是哪怕时渊之中搅得天翻地覆她也并不在乎。
她从未想过复活神主大人这样的事情。
过去,哪怕是一人之下,她也依旧是个神仆,她自认没有奴性,所以也不愿意让所谓的主人复活,她的权柄并非命运,但是她相信,所谓的命运已经将选择交给了自己。
她要做自己的神。
司命淡淡地注视着深渊,面容上写满了冷傲,她回忆着七百年前高座神殿的时光,星辰生灭于掌间,万灵存亡于一念,神书经文的古篆一粒粒飘出,化作绕身的彩带,完整的日冕雄伟地横亘殿前,记录着天底下最准确的时间。
只是一切皆已作古。
司命注视着时渊,是不是地点弄手指,倒流时间,篡改神灵,而她倒流的次数亦有限制,有时哪怕已至极限,时渊中都未能走出一个像样的神灵,这也会让她平静的道心生出一丝气恼。
自己运气就这般差么?
嗯肯定是时渊的问题。
终于,从清晨到黄昏,所有的王族终于都召灵完毕了。只是其中召唤出的神灵,显而易见地越来越弱小。
对此司命也安抚了众人,她说自己拥有一套专门培养召唤灵的功法,届时只要修成,无论是多么羸弱的灵,最后都可以修炼得强大无比,比肩真正的神灵。
王族之人对这位挟天命而降,应神运而生的神女本就敬畏极了,对于她的话语更是深信不疑,纷纷感恩戴德。
司命遣走了所有人,神灵殿重归冷寂,她幽立于大殿的中央,静谧的容颜也难掩疲惫。
她缓缓走出大殿。
此刻殿门只开了一线,恰好可以容纳她纤细高挑的身影。
这座王城,已是一片麦田,等到凛冬到来之前,她便可以尽数收割,使其成为自己的养料。
但不知为何,她总想要跨越冰原,去见一见宁长久与夜除。
她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唯有看到,才能令自己安心。
那就在“麦子”成熟之前,去看他们一趟吧。
司命这样想着,推门而出。
相隔着冰原的,是一场时间上的较量。
宁长久每日修行修罗神录,他的骨骼越来越沉重,体魄越来越强横,某日推门踏步而出之际,脚轻轻落地,便在地面上踩出了一个凹陷的坑,而他的精神力量也愈发强大,已然可以靠着目光掐灭火焰,搅浑水缸,甚至击穿石头。
最让他感到古怪的,还是体内的那朵层层叠叠的金色莲花。
这莲花浮在气海之上,熠熠生辉,金乌喜爱以莲为舟,缓缓地漂浮于巨大的气海。
剑经一语中的地说道:“你已经越来越不像是一个人了。”
宁长久问道:“为什么?”
剑经道:“你自己可能很难察觉,在你修炼此法之时,你的身体也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改变,此刻你的身躯,更像是一具修炼为人的古神。”
宁长久点头道:“或许吧。”
剑经又道:“还有一件事我无法想通,这八十一本功法,无论是哪一本,单独拿出都算不得多么强大,为何糅合在一起,却有着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宁长久道:“因为写这功法的人,是个真正的天才。”
剑经之灵好奇道:“你知道是谁写的?”
宁长久没有作答,但他心中隐有答案。
二师兄曾经与他说过,观中所有的修行秘法,九成是师父写的,还有一成是各位师兄师姐一道钻研编纂的。
当时宁长久便感慨过师尊强大的创作热情。
如今看来,师尊所创作的典籍何止是数量丰富,简直每一本都是不世出的神作
剑经之灵没有等到回答,便自顾自地猜测起来:“我看你这神情,莫非又是一个女人?”
宁长久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剑经之灵啧啧道:“该不会又是什么绝世美女吧?”
宁长久不记得师尊的长相了,只记得那一夜玉裳雪影,剑光吞天,那张暌违已久的容颜好似明月在水。
剑经之灵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啧啧称奇道:“不会真是个女子吧?她与陆嫁嫁谁更漂亮一些?”
宁长久冷笑道:“你不是坚定不移支持嫁嫁的么?”
剑经之灵回以冷笑:“我支持谁有用么?我要是支持司命那小娘皮子,你还能把她拿下了不成?”
宁长久淡淡道:“迟早会遇到的,如今这方世界里,棋手唯有三人,我们只有一个能走出去。”
原本昂首挺胸,带着花冠,笔挺地立在树干上的血羽君听到了此处的讨论,也飞了过来,惋惜道:“哎,这剑经说的话委实不过脑子,哪怕宁大爷见色起意放过了司命,我们殿下能放过她不成?正宫威严岂是儿戏?”
这些天,它自封光明神后,入戏很深,此刻它的声音也冷漠而单调,带着一种莫名的磁性。
而它原本剥落的不成样子的羽毛,在经过了一个月的修养之后也重新丰满,它渐渐地爱惜起了自己原本认为丑陋的羽。
听到殿下二字,宁长久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想到了自己与她的两个约定。
他们徒弟的一年之约已经临近,他注定是赶不及回去了。
不过也好,丁乐石那傻小子怎么看也不是那个心机极重的小姑娘的对手,也省得输了以后被赵襄儿冷嘲热讽,他现在的实力虽已今非昔比,却也不太敢与赵襄儿动手,那位赵姑娘在遇强则强方面可是一把好手。
立在远处的邵小黎练剑的身影稍顿,向着这里投来的目光,她知道能让红头鸡感兴趣的话题也就是女人了嗯,老大的女人,那该是怎么样的风华绝代啊?
傍晚时分,宁长久去寻找夜除,假装询问几个关于修罗神录的难点,让他放下戒备。
而邵小黎则在草屋里,煮了一大锅雪原角兽的肉汤,这是血羽君的最爱了,只是它屁颠屁颠地要来屋里就餐时,却被邵小黎拦在了外面。
“宽宏大量的神后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是要为难光明神么?”血羽君仰起头,看着这个双手叉腰的少女,央求着要进去。
邵小黎道:“你想吃么?”
“这不是废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