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三章:昔我往矣(1 / 2)
草庐中,穿着白布裙子的乐柔坐在长凳上,陆嫁嫁立在她的身前,以指为梳子,替她编着长发。
乐柔问到这一问题时,陆嫁嫁编头发的手指微僵,她手指捻动发丝,犹豫着该怎么向乐柔解释。
正当这时,草庐的木门忽地打开了。
夜风伴随着少年的声音传了进来。
“嫁嫁,我回来了。”宁长久假装自己是夜行归家。
陆嫁嫁与乐柔齐齐望向了门的那边,这对女子师徒心绪同时一紧。
陆嫁嫁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回来,有一种做私密之事被忽地捅破窗户纸的感觉。而乐柔则是彻彻底底的震惊,她看着门外的白衣,俏脸木讷,小嘴半张,燥热的风吹入口中,却让她下颌不停地打颤。
宁长久微笑着望向乐柔,揉了揉眼睛,假装看不清楚,道:“嫁嫁,家里这是来客人了吗?”
陆嫁嫁有些不知所措,心想你不是自己说要瞒着的吗?怎么就坐不住了呢?
她瞪着宁长久,手上的劲忍不住大了些。她手指本就在乐柔的发间,这一使劲,疼得少女立刻回神,她捂着头发,吃痛地叫了起来。
陆嫁嫁微惊,连忙收回了手,然后顺着她的头发摸了摸,安抚了几句后转头望向了宁长久,没好气道:“进来之前不知道先敲门吗?把徒儿都吓到了。”
乐柔心想不是师父你自己紧张弄痛了我吗
但是师父怎么会是错的呢?于是她也望向了这个罪魁祸首,揉了揉眼睛,不确定道:“师宁长久?!”
她不知道是不是活见鬼了,眼前的分明就是早就跳进深渊死掉的师弟宁长久啊。
宁长久看着她,露出了恍然之色,道:“原来是乐柔小师姐呀。”
刚刚送走了一位大师姐,现在又来了位小师姐。
乐柔听着这说话的语气,愈发笃定他真的就是宁长久了。
陆嫁嫁淡淡地看着他,嗓音清冷若十二月的流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宁长久看向了她。
陆嫁嫁眉目清漠,墨发白衣似乌云裂雪。
宁长久偷偷地做了一个“七”的手势。
说的便是先前赌约七天的意思。
陆嫁嫁看到了,她微红的唇瓣泛着血丝,清眸深处神色挣扎,如今若草房没人,她对宁长久言听计从也未尝不行,但乐柔在前,她如何能损了尊严?
宁长久也很给她面子,道:“回禀嫁嫁,先前修行有怠,遇到了些瓶颈,参悟花费了不少时间。”
陆嫁嫁淡淡点头,道:“以后不懂之处,直接问我便是。”
宁长久道:“嗯,嫁嫁的剑术自是高妙无双的。”
陆嫁嫁知道他在讽刺自己,却也面不改色,转而轻轻拍了拍乐柔的肩膀,道:“乐柔,正好为师也想与你说此事的。”
“额”乐柔还没有缓过神,心想这是阴曹地府放假了吗?
宁长久走进屋中,看着乐柔,笑道:“怎么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以前你捉弄我的时候可是威风凛凛的啊。”
乐柔神色一震,想起了那些事,恼道:“你果然都知道!”
宁长久淡然一笑:“过去承蒙师姐照顾了。”
乐柔很是生气,但师父在身后,她也不好发作,更何况,师父与他的关系好像很不一般。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宗门里原本就商量过,哪天要是宁长久回来,就直接办上最隆重的酒席,然后取出稀世凤丝绮罗编织的大红嫁衣给陆嫁嫁披上,让他们就地成婚算了。
但这也多是玩笑话,所有人都知道,那少年怕是十死无生了。
乐柔从未想过,她竟在今日见到了活的宁长久。
她疑惑地望向了师父。
陆嫁嫁言简意赅道:“前几日里,他从深渊爬回来了。”
乐柔哦了一声,心想师父的反应不太对劲呀,不都说久别胜新婚嘛,难不成他们闹矛盾了?
宁长久走到乐柔身边,拍了拍边上的位子,道:“嫁嫁,你也坐。”
陆嫁嫁犹豫片刻,裙摆捋过大腿,缓缓地坐在了长凳上,神色平静。
陆嫁嫁道:“今日乐柔来是劝我回峰的,明日便是宗主大典了,这是四峰最大的盛典之一,他们都希望我可以回去。”
宁长久道:“是该回家了,更何况,这草庐也比不得峰主殿温馨。”
乐柔见他帮着说话,印象扭转了许多。
陆嫁嫁道:“等你回峰之后,想必消息会很快传开的。”
宁长久微笑道:“嫁嫁害羞了?”
陆嫁嫁冷冷道:“你不怕被赵襄儿提前知道么?”
距离那场三年之约,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了。
此刻得了大师姐开窍的宁长久自是不惧,只是对手毕竟是赵襄儿,所以他同样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准备。
更何况,陆嫁嫁说过,她同样需要好好想想。
从修道者的尺度而言,她也不过是个少女,嫁为人妇对她来说,终究太过仓促了些。
乐柔在一旁听着,瞪大了眼睛,现在哪还有人不知道,那赵襄儿的未婚夫与师父的徒弟是同一个人,这分明就是在抢人呀,师父你哪怕不喜欢宁长久,也不要这么随便地说出赵襄儿的名字呀!那可是情敌!
宁长久却道:“那不如保守秘密,我先住在峰主殿里静修。”
住在峰主殿乐柔心想,那可是师父的寝宫,哪怕是你也不能随便进啊,这种事情师父怎么可能答应?
陆嫁嫁静思片刻,却点了点头:“你若想如此,依你就是了。”
你你们还没过门呢,怎么可以这样!这还是我师父吗?乐柔心中掀起了骇浪。
宁长久道:“嗯,峰主殿我也比较熟悉。”
陆嫁嫁无声地瞪了他一眼。
乐柔有些头晕。
宁长久道:“那明日我们便启程?”
陆嫁嫁道:“此刻已然夜重,这里只有一张床,你让乐柔睡哪里?”
乐柔一个激灵,道:“我要和师父一起睡!”
她坚信师父一定会宠着自己的。
宁长久面不改色,心中却冷笑,还想当着我的面抢媳妇?
宁长久给陆嫁嫁无声地使了个眼色。
陆嫁嫁道:“乐柔,你如今已是大姑娘了,不可如此任性。”
乐柔委屈道:“难道要我睡地上吗?”
陆嫁嫁望向了宁长久。
宁长久道:“不如连夜回峰吧,我正好也想去看看峰顶的雪色。”
陆嫁嫁轻轻点头:“如此也好。”
乐柔感觉心里凉凉的,她看着陆嫁嫁对宁长久言听计从的样子,终于明白了嫁出去的师父是泼出去的水的道理。
不过也有好处,至少自己把师父带回峰了,明天问卢元白讨要峰主之位去!
乐柔强颜欢笑,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是夜,南荒的上空划过一道雪亮剑光。
陆嫁嫁足下无剑,直接凌虚而行。
夜色像一块平整铺就的布,南州错落的村镇都隐在了黑夜里。
更远处,依稀可以看到赵国与瑨国遥遥相对的,卧虎般的城池,城楼上还点着火把。
“瑨国的旗帜换了?”宁长久忽然问。
陆嫁嫁嗯了一声,道:“瑨国的王已死,整整一年没有新王敢继位,如今还是宰辅代为监国,瑨失其王,便改名为晋字了,也算是在对赵襄儿示好。”
宁长久轻声笑道:“小丫头好大的本事。”
那女帝陛下也是乐柔崇拜的对象之一,如今听宁长久这么说,有些不悦,道:“你才是丫头。”
宁长久没有生气,不由想起了临河城时,自己与赵襄儿互换了衣裳的那段往事,笑了起来。
乐柔见他如此不知耻,警告道:“虽然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你也不许胡作非为哦。”
宁长久问道:“怎么算胡作非为?”
乐柔沉思了一会儿,很难得出明确结论,便道:“就是不许做坏事!也不许欺负师父!”
“欺负师父?”宁长久道:“我可疼嫁嫁得很。”
陆嫁嫁的胸脯微微起伏。
她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别说话,要过云了。”
陆嫁嫁身影如剑,破云而去。
完整的云层在剑穿梭过后被炸成了鳞片状,藕断丝连地漂浮空中,云鳞的边缘微亮地勾勒着月光。
不久之后,天窟峰的峰主殿前亮起了一道影。
峰顶寂寞了两年的白雪被剑光照亮。
陆嫁嫁的身影落回峰顶。
峰底亘古不化的白雪似一张张记忆的便签,在他们来临以后打开,展露出其中所有记录的画面。
其中有他们无声穿梭的深蓝夜晚,有峰主殿前的赏看的白色雪月,有联手刺杀冰容时的血腥红光宁长久看着地上的雪,却似看着一个盛满土壤的圆筒,仿佛可以从其中摘出五彩缤纷的花来。
陆嫁嫁的声音带着轻轻的叹息:“我们回来了。”
宁长久道:“回殿里看看吧。”
陆嫁嫁嗯了一声,从莹白的雪色中收回视线,转身走上清寒的台阶,推开了那座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