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八章:剑灵的抉择(1 / 2)
寸草不生的深黑色绝壁上,纠缠着的冰雪像是覆盖整个山谷的蚕丝,也像是陡峭山峰生出的白色锈迹。
所有的山峰之中,巨石无缝而砌的高楼拔地而起,那是一座雄楼,它高过了所有巍峨的山峰,是对空的巨剑,也是顶天的巨人。
古楼的外壁上,永不褪色的历史彩绘带着抽象的美感向上延伸,自五楼起,这座古楼便与大峰齐平,其后的石塔掩藏在厚重的云海里,云海的那头,第九楼第十楼塔尖般探出云去。
像这样的古楼,整个人间不过四座。
罩着神袍的洛苍宿立在九楼,透过石窗向外望去时,早已冷寂多年的道心依旧难免泛起涟漪。
云海在他脚下很远处翻滚。
过往他从不会去看,他总是仰望更高处的天空,他知道,哪怕自己几乎立在中土的顶点,但他距离那座天空依旧很远很远。
但今日,他的目光却落到了云海之下。
这片被称为裂神的巨谷如今一片荒凉,但某位曾经咆哮大地,到达过那个难以想象层次的存在如今便埋骨于此。
洛苍宿出神地凝视了一会儿,然后脱去了他身上的神袍。
那是一副不像人的身躯,他的身躯上流转着金色的纹路,那些金色像是一张张符拼凑而成的,连接每一片符的是半透明的灵雾,透过灵雾望去,里面甚至没有五脏六肺,只有一颗空空荡荡悬浮的,好似小太阳的金色心脏。
这是真正的半神之躯。
自从坐镇洛书第九楼开始,他便已不再是人了。
洛苍宿解下了自己的手环。
那是一个苍蓝海水凝成的手环,也是当年龙母送给他的见面礼。
他将手环捏碎,掷入云海,然后面无表情地向着第十层楼走去。
这一千年的历史,将迎来它最后的时刻。
千山鸟飞绝。
寒冬里,宁长久与陆嫁嫁踩着剑腾空而起,山峰石道都在视线中缓缓缩小。
他们的计划里,需要渡过海国之外的十三关六道,然后绕过三千大峰,顺着广沙江一路而上,前往古灵宗。
在宁长久与陆嫁嫁的心里,海国已经被列为是非之地了,这是他们经历了许多生死劫难之后的直觉。
对于他们所经历的事,宁长久在远行的路上大致理出了一条简单的脉络。
他们从南州坐船而来的时候,见到了许多活祭少女的活动,海月楼船上那些少女的尸体应该就是南州河神选取的。
而这么多少女身体在寒冰中保存完好,从术法的角度而言,要么是用来做可供驱使的傀儡木偶,要么是选取一个足够的纯净的身躯,用以作为某些存在降生的容器。
宁长久更倾向于后者。
劫龙与藻龙的忽然出现掀起了一场海难虽然后来颠寰宗的名义是重要货物的丢失,但那头藻龙上船之后目光凶厉,分明只是来杀人的。
宁长久猜测藻龙与颠寰宗应有勾结,他的任务也很简单杀的人越多越好,让事情尽可能闹大。
而楼船上,应该有许多人对于此次劫难是知情的,甚至做了些里应外合。
如果大难真的发生,那么颠寰宗应该会直接问责海国,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然后以追责凶手的名义,让大修行者入驻海国之中。
但他们没有想到,他与陆嫁嫁的介入阻止了这场劫难的发生。
于是楼船的大难没有发生,颠寰宗也缺少了足够的理由,便不好直接介入,而是退而求其次,选择封死了重要的商道。
海国最大的倚仗是龙母娘娘,颠寰宗既然敢得罪龙母娘娘,你们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她。
之后海国宴如期举办,龙母娘娘会见所有夺魁者
“当时夺魁的都有谁?”宁长久忽然发现自己想漏了一件事。
陆嫁嫁道:“我留意过,琴道的紫衫仙子为弄玉宗的大师姐慕巧,法的魁首是颠寰宗人,名为贾仇,道的魁首身上有些许幽冥之气,说不准还是古灵宗的人,术的魁首不知道,只知道他姓褚。嗯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宁长久展开剑域,遮住了迎面的风,他的话语声清晰:“彩眷仙宫是龙母娘娘独自的宫殿,她召见我们回答疑问可能只是幌子。”
陆嫁嫁冰雪聪明,她也很快明白了过来:“你是说,她其实是借此机会,想要单独和某个人说什么话?”
宁长久轻轻点头:“嗯,如果是这样,那么六个人里,她究竟是想和谁说话呢?”
陆嫁嫁想了想,猜测道:“褚先生?”
“褚先生来历最为神秘,很有可能是他,但也说不准”宁长久道。
陆嫁嫁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当时到底问了龙母什么?”
宁长久答道:“我问龙母娘娘活了多少年。”
“嗯?”陆嫁嫁娥眉轻挑。
宁长久微笑道:“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陆嫁嫁道。
宁长久解释道:“原本我怀疑过龙母的身份我以为她是两三千年前那个时代里活下来的龙女。”
“龙女?”陆嫁嫁不解。
宁长久道:“当时烛龙被杀,埋骨地心,龙族崩散四海,有些龙族为了突破境界对于寿命的限制,发明出了一种自生之术,它们在即将苍老死去的时候创造出一枚龙蛋,将自己所有重要的内容塞入这枚胚胎里,自己死亡的时候,胚胎降生,胚胎里所生出的,还是自己。”
自己的孩子依旧是自己
陆嫁嫁惊奇道:“确实古怪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宁长久道:“小时候在大师姐的静阁里看书,觉得有趣记下了些,最近来到了中土,过往的记忆便回想起了不少。”
想来不可观也可能隐于中土附近的某一处,所以近乡忆更真。
一直没有说话的邱月弱弱地插嘴道:“爹爹,大师姐是谁呀?也是娘亲的徒弟吗?”
宁长久眯起眼睛,微微笑道:“邱月怎么对这个这么关心呀?”
无比简单的对话,在陆嫁嫁耳中却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先前在龙母宴的厢房里,宁长久一指试探她,邱月无动于衷,接着他们聊起了关于不可观的内容,邱月才插嘴发问,宁长久未能忍住,一记掌刀将其打晕,如今原本因为恐高而沉默的她在宁长久提及大师姐后再次开口了
邱月道:“毕竟是爹爹的亲人嘛,总要认识认识的。”
宁长久道:“那以后我带你去认识,我还有另一位师父,说不定她会很喜欢你。”
邱月开心道:“好啊,只是爹爹已经有娘亲一个师父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
宁长久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不要挑拨我与嫁嫁之间的关系。”
邱月挠了挠头。
宁长久面带微笑,心思却很沉重。
邱月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难解的悖论。
若邱月真的有问题,那以他们的修为都无法感知丝毫,邱月的真实境界该是何等层次?她若想干些什么,他们也阻止不了,与其将她放在暗处,甚至不如留在身边来得安全,至少她没有对他们表现出敌意。
若是邱月没有问题,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以他们的性格也绝不可能任由她在风雪中受冻挨饿而死。
宁长久与陆嫁嫁甚至没有考虑过后者,因为以他们的经验,知道自己是很难遇到普通人的
“总之以后海国无论发生什么,龙母娘娘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宁长久说道。
陆嫁嫁点点头,他们并不相信那种富贵险中求的机缘,也无需用生命在海国冒险。
宁长久此刻所思考的只有去见小龄,然后寻找一个有可能要破境的人,想方设法进入对方的心魔劫里,去见那个有可能是诗的少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关于恶的线索。
残雪之中,这对道侣御剑破风,在即将彻底离开海国疆域的时候,宁长久回看了一眼海国。
这座临海的巨国埋在茫茫的海雾里。
中土八十一国,除了最中心结为联盟的五座大国,很少有国家可以在富饶和声誉上与海国抗衡。
离开海国边界线的那一刻,宁长久由紫庭第六楼迈入了第七楼中。
三日之后,海国距离他们已很是遥远。
宁长久原本不想去想海国发生的种种事,但不知道为何,许多念头宛若心魔,始终萦绕不去。
十三座必经的山关已经过了八座,风景已异,白雪依旧。
宁长久与陆嫁嫁如常御剑,速度平稳。
“远离了争端的中心就能避开争端么?”宁长久的话有些莫名。
风从东北面吹来,陆嫁嫁乌亮的青丝贴颊而舞,她侧目看向了身边的少年,问道:“你还在想海国的事?难不成你觉得那龙母娘娘漂亮,舍不得她死了?”
“嫁嫁最近说话怎么越来越怪了?”宁长久笑着说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陆嫁嫁问。
“争端的中心有可能不在海国。”宁长久道。
“嗯?”陆嫁嫁不解:“不是海国还能是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宁长久摇了摇头,道:“只要不是洛书楼就好,若是洛书楼,再给我们三天三夜,我们也走不出洛书楼管辖的领域。”
毕竟整个中土的西南角,洛书楼都堪称绝对的统治者。
陆嫁嫁道:“四座神楼掌管历史高居世外,应该不会顾及人间的纷争吧?”
若纷争是天上的呢?
宁长久原本想这么问,但他毕竟也只是担忧,便没有开口。
而此刻,洛书楼附近的某座大峰上,褚先生看着海河盘上移动的某个点,神色越发严肃。
海河盘上还画有许多个圈。
这个移动的点即将靠近这个圈。
褚先生至今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也并不关心,只要他们的命运轨迹有可能触及洛书楼,便要被杀死。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彩眷仙宫里,龙母娘娘最后的话语。
“那个女子名叫陆嫁嫁,她问的问题是,如何找到恶。”
“那个少年名为宁长久,他的问题是,若洛书楼想要复活神,那么他们想要复活谁?”
星辰没有黯淡。
原本还想着若他们与洛书楼偏离太大便放过一马,不曾想
既然胆敢询问关于神的问题,那么不管他代表哪方势力,都必死无疑了。
褚先生正盘膝坐着,又有几只雪鹰停在了石楼旁,褚先生一一看过了它们的眼睛。
传来的大抵是斩棘者杀成功或者将对方驱逐出危险范围的情报。
唯有一份有点古怪。
追杀某个白发少年的一对紫庭杀手殒命。
但很快,他放心了下来。因为现场有剑阁刻意留下的痕迹。
“原来他就是十四弟子”褚先生有些吃惊,但剑阁刻意留下痕迹便也意味着,他们不会插手洛书楼正在进行的事。
看过了情报,褚先生继续盯着海河盘。
那对道侣的身影终于移动到了某个红圈里。
褚先生从身边的木篓中取出一枚黑子,填在了红圈上。
又一柄镇仙之剑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