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一章:剑阁第十四弟子(1 / 2)
宛若山城的楼群间,高塔散发着熠熠金辉,白衣少年拾阶而上,步履顺着蜿蜒的阶梯,通往天榜的最高处。
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话语间引论纷纷。
一个面容稚嫩的小男孩手中托着一座袖珍阁楼,他看着这个白衣少年,轻轻摇头。
“师兄,你能看出他的深浅?”小男孩的身边,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女孩问道。
小男孩道:“我看见了他的眉,所以摇头。”
小女孩问:“这位公子的眉怎么了?他的眉目很清秀啊。”
“肤浅。”小男孩冷冷道:“他的眉间有霜雪。御剑而来,连灵气护体都无法做好,又怎么能是箫裘少爷的对手。”
小女孩这才注意到,这个迎面走来的少年,他的眉毛与发丝之间,隐隐附着霜雪冰晶的微粒,它们正缓缓消融,将他的眉眼濡湿,于是那张被寒风吹得苍白微干的脸,看上去倒泛着些水润,像是秀水青山间的雾,更带着半遮半掩的迷离之感。
“还是师兄观察得认真。”小女孩说道:“只是他敢来,想必是有倚仗的吧?”
小男孩道:“来踢榜的人并不少,但大都只是沽名钓誉之辈,不过想借着天榜和坐镇榜中的人物博一个名气,这样的人或许有些本事,但若想赢呵,痴心妄想罢了。”
“这样啊。”小女孩点了点头。
不过这少年,看上去倒是挺漂亮的。只可惜等会就要挨打了,轻则被揍得鼻青脸肿,重则被打得身躯残废。
箫裘才败给剑阁弟子,蓄势数月,枪意已凌然不可挡。这两个月天榜门可罗雀,想来便是师兄口中的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也都选择避其锋芒了。
白衣少年走过这栋楼,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小女孩冷哼了一声,嘀咕道:“装什么装,走得这么慢,是生怕别人记不住你的脸?还一句话不说地真当自己是高手?”
小男孩道:“别看了,天星榜有异动神灵再次降语,抓紧解读吧。这等徒有其表的挑战者你以后还会见到很多,不用放在心上。”
小女孩嗯了一声,开始抄录他们楼中仙榜所演化出的字。
一个月的风雪兼程,宁长久终究有些疲惫。
他穿着素净的衣,背着寻常的剑,没有去听众人的一轮,只是步履与呼吸同调,缓步登上天榜。
天榜的高楼上积满了雪。
雪堆得平整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的脚印。
“你叫什么名字?”箫裘看着来人。
这个少年走得太慢,他已有些不耐烦。
宁长久道:“我叫张久,来自古灵宗。”
“张久?”
古灵宗身为中土八大神宗之一,箫裘当然有了解,但古灵宗中,与自己的同龄人里,最强者似乎也只迈入了第六楼,若是再年轻一代的,据说也只有一个叫明廊的男子和一个叫宁小龄的少女迈入了紫庭。
张久从未听说过。
箫裘道:“我听闻古灵宗遭逢了大变数。”
宁长久点头道:“是。”
箫裘看着他有些湿润的眉与发,笑了笑,简单地说了句:“节哀。”
说着,他伸手抓住了立于雪中的枪杆,转身向着屋中走去。
天榜的规矩很简单,这一楼比试的胜者,便可入顶楼见到榜灵,榜灵会给予一份长卷,胜者只需要将自己想要布告天下的字书于其上便好。
所以求榜者无需杂念,获胜便好。
这位白衣少年前来求榜,虽在楼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大部分人还是各忙各的事,只有少数无聊之人才将目光投向高楼,期待着那个清高模样,一脸欠揍的少年被拳脚相加着撵出来。
宁长久走入了屋中。
箫裘握着枪,背对着他。
那是一柄很奇怪的枪,枪身明亮如镜,映照着箫裘与宁长久的影,它看上去那么易碎,却又似是可以容纳着无穷的空间。
“你现在离去尚来得及,我的枪稍后不会因你宗门悲剧而留情。”箫裘说道。
“不必。”宁长久道。
箫裘转过身,看着他,道:“听闻古灵宗的新任宗主是一个女子?”
宁长久点头道:“是的。”
箫裘道:“是你宗主命你来的?”
宁长久想了想,道:“是的。”
箫裘笑了起来:“想来你宗主是位绝世美人,否则你怎么会甘愿冒着大道折损的危险来此呢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奋不顾身者,最后下场都不会很好。”
宁长久听着箫裘的话语。若不是他说起,宁长久甚至都忘了司命还是古灵宗的宗主了
而陆嫁嫁是谕剑天宗的宗主。
几百年前,这两宗的宗主还是眷侣
宁长久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些,然后牙齿轻咬,想着自己不在的日子里有可能发生的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善良纯真的嫁嫁遇到那样奸诈狡猾的坏女人,想必每日过的,都是水深火热的生活吧早知道还是将嫁嫁带在身边了。
宁长久有些愧疚。
箫裘看着他略有挣扎的眼神,以为自己戳到了对方的痛处,他淡淡笑道:“若你想走,我不会强留。”
只是他走之后,如今空有架子的古灵宗便要彻底名誉扫地了。
宁长久摇头道:“不走。”
说着,他缓缓抽出了剑,道:“宗主说我剑法不错,枪法也还能看,可以来试试。”
箫裘道:“你宗主是想要你死。”
他不再多言,他握着枪,拧转手腕。
枪尖朝下,缓缓掠地,扫过了一个状似轻柔的圆弧。
宁长久盯着枪尖流转的轨迹,忽然问道:“剑阁八弟子败你,用了几剑?”
箫裘神色一厉。
那一战是他的荣耀,毕竟几百年来,剑阁弟子在外,从未同境败给任何人。但这也是他的痛处,因为三个月前,剑阁弟子不败的神话被打破了。据说海国宴上,一位倾国倾城的白衣女子单剑败退了剑阁七弟子,七弟子问其姓名,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自己没有做到的事让其他人做到了,无论如何皆是痛。
这个名为张久的少年,分明是在刻意揭他的伤疤。
“你想凭借这等下三滥的话语扰乱我的道心?”箫裘轻轻摇头,叹息声中带着隐怒。
宁长久道:“只是想问问。”
箫裘深吸了一口气,他脑海中不知是第几万字浮现出那一战的影,他平静开口:“五剑。”
宁长久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箫裘看着他的脸,已做好了废了他的打算。
他握着枪
杆,手臂张开,枪一端贴着后背,一端斜指地面,衣裳下的肌肉如水般张弛着。屋内的光线像是枪身的镜面抽走,变得黯淡,所有的明亮都汇集在枪体上,一眼望去,箫裘的手中如握着一束光。
宁长久没有去看他的枪,他认真地抽出了自己鞘中的剑。
箫裘看着他的剑,再次摇头。
他一眼便能看出,这并不是把真正的好剑,只不过是宗中内门弟子佩剑的级别。
“你那个新任宗主真是蛇蝎心肠啊。”箫裘说道。
宁长久倒是没有反驳,道:“确实如此。”
箫裘皱起眉,觉得他很怪。
言语很怪,剑法更怪。
这种怪就像是兵法上的空城计他的动作很简单,破绽百出,就像是刚学剑弟子。
箫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所以觉得有些古怪。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这种无从下手的感觉或许只是因为对方破绽太多,不知道挑哪一个击破罢了。
他看对方那张清秀冷峻的脸很是不爽,便也不再忍耐。
骤然之间,箫裘的身躯弯下。那种弯曲宛若以手指压下弹簧,带着潜在的、随时要勃发的力量。他的足尖在地板上微移,脚步瞬间落稳,他盯着对方的所在,紧绷的身躯压到极致,于一瞬间爆发。
蹬蹬两步的声音快得几乎没有间隙,下一个瞬间,箫裘已然猛地跃起,身影似苍鹰在空。他举起那杆通透明亮的镜面长枪,对着宁长久所在的位置抡下。
那是一个破坏力极大的劈扫之式。
宁长久立在门口的不远处。
身后大风忽起,雪花卷了进来,从他的侧脸吹过。
迎风吹来的轻柔雪花与迎面而来的刚烈长枪形成了矛盾的美。
宁长久盯着那杆枪。
长枪如雷电劈下。
钢铁交鸣。
箫裘神色微异。他原本以为这个少年会施展什么奇怪的步伐避让,却不曾想他直接以那纤薄的剑刃硬接了。
宁长久接住了第一枪,剑刃与枪身相撞,他的身子微晃间,枪身也被弹开。
箫裘面不改色,握枪甩手,对着宁长久的所在再次斜抡而下。
宁长久立在原地,手腕转动,剑身刺入了长枪的来势里,如蝴蝶飞入风暴。这一剑近乎奇迹般精准地击中了枪头,激起的金属火花里,这柄枪再次被宁长久一剑撞开。
箫裘身影在空,始终没有落地。两枪被格挡之后,箫裘借势,双手握枪,于空中抡起了一个巨大的半圆长弧,朝着宁长久的头顶毫无花哨,势大力沉地劈下。
宁长久举剑,对空格挡。
枪身与剑刃相撞,炸起了一蓬雪白剑火瞬间将宁长久的瞳孔照成了白色。他的身躯被这一枪砸得倒滑,隐约要破门而出。
但箫裘在那道明亮的白光里,分明看到他的眼神出奇地平静。
砰!
箫裘的身影落地,他的衣裳高高鼓胀着,其间雷电宛若蛟龙流窜,充沛的力量带着毁灭之意在他身上爆发着。他双手握着长枪,猛地一抖,镜面的枪身上,残影抖擞无数,那些镜面的枪影明明是虚幻的,却彼此映照,层层叠叠,瞬间充斥整个屋子,化作了一面巨浪般的高墙。
这是他当初面对剑阁八弟子时的最后一枪。
当初盏寺在他的无数枪影里寻到了真正的那一根,简简单单的一剑,连带着漫天枪影,将其一道摧破。
但剑阁八弟子世上只有一位。
枪如大潮压下。
他唯一不解的,只是这个少年为何依旧无动于衷。
宁长久举起了剑。这一剑他的印象很深裘自观的飞升之剑。
裘自观的结局虽然不好,但他那股笑傲世间,目无真龙火凤,唯有飞升大道的磅礴之气却无愧于那个年代的剑圣二字。
宁长久握着剑。
金乌之芒附上了剑,修罗之力附上了剑,无数的剑道感悟亦附上了剑,它们似火似雷,也似一瞬间点燃的烛火。
宁长久看着剑,却始终不太满意。他抖了抖手腕。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