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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十章 北国 南溟 西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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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的雪在层峦上被风吹着,它们像是被扬起的干燥尘土,汇聚成了沙暴。也像是沿着山体棱线蔓延,填充入山体褶皱带和挤压带中的苍白颜料。它们静静地匍匐在颜色并不澄明的天空下,像是发了霉的古兽尸体。

司命与叶婵宫在北国走过了许多地方,白藏跟在她们身边,束着尾巴优雅地走着,像是女帝陛下始终不愿放下自己的旗幡。

叶婵宫已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

衣裳是棉制的,贴着肌肤静静地披下。只是这价格不菲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为她的肌肤相衬,看上去竟似粗麻布衣一样。

她们走在北国的林地里。

北国的冬天是一夜之间就到来的,昨日还挂着半数黄叶的白树上,今日已是光秃秃的一片,林间一片死寂,唯山道上偶有行人,行人挑担而过,对这同行一路的两人一猫毫无察觉。

叶婵宫一路向前走去,前方有一片河崖,河为乌水河,奔腾着流向北冥。乌水河水质虽清,但受四周岩壁所染,泛着深茶色。

“渡过这条乌水河,再越过高山向前,就可以看到洛河了。”叶婵宫说道:“洛河自中土奔流而来,绕过神画楼的所在,最终也会汇入北冥。”

司命问:“那位三先生姬玄,便是神画楼楼主吧?”

“嗯。”叶婵宫答道:“他前一世是玄泽。”

司命微惊,不曾想那个红衣三先生来头这般大。

白藏也惊讶地看了过来。

当初姬玄表露身份时,她正在断界城中,并未知晓,此刻方知,那太初六神之一的玄泽,曾经的江海湖泊之主,竟还活在世上。

白藏不由再度陷入沉思……不可观七弟子各个来头非凡,想来当初叶婵宫救他们的时候也是有考量的,那么在第三次猎国战争里,他们每个人又会充当什么样的角色呢?

叶婵宫轻缓道:“女娲,五帝,玄泽,祝融,仓颉,白泽……这便是那一代观中所有弟子了。”

“嗯?那宁长久呢?逐出师门了?”司命疑惑地问。

叶婵宫螓首微低,目光落向了乌水,她轻轻开口,却没有声音,话语似与水声融为了一体。

司命能够感受到她微微波动的情绪,是时有风吹来,虚影般的她被撩起了一茎秀发,发丝轻轻扬起,又轻飘飘落下。也仅此而已。

司命看着她,柔润的红唇抿起,轻轻微笑道:“嗯,我明白了,宁长久是我们一代弟子……我是大师姐,他是二师弟,陆嫁嫁与赵襄儿老三老四!”

白藏喵了一声,心想都这个时候了,黑日都快降临了,你怎么还在考虑这个,要是叶婵宫也和你一样,本神主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叶婵宫却并未反驳。

“走吧,我有些冷。”

乌河水寒,叶婵宫觉得自己应该冷了,于是她抱着双臂,身子蜷紧了些。

司命问:“要过河去洛水之畔看看么?小黎……洛神似也是师尊故人。”

叶婵宫轻轻摇头:“不去。”

司命没再多问。

白藏仰起头,看着小姑娘似的少女,不解地喵喵叫了几声,翻译过来便是:“姮娥,你真的不害怕么?你浪费了这两日在人间穿行,只是想感知人间?还是说,你现在其实已经束手无策了?”

叶婵宫看着白藏,说道:“是你想得太多了……我从不是谋算天人的智者,四千年前,外神入侵,我心中不平所以去了人间,七百年前,我与鹓扶有恨,所以杀了鹓扶。”

白藏喵喵喵:“姮娥,你装什么天真纯良?那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算计于我?”

叶婵宫道:“鱼当着我的面跃入了锅里,我当然要将锅盖盖好。”

“……”白藏心中愤恨,知道她在骂自己愚蠢,她也不知如何反驳。

司命却双臂环胸,清艳的冰眸冷冷地盯着白藏,“放肆!你怎么与师尊说话的?”

白藏感到不妙,然后被她一把拉了起来,惨叫连连。

叶婵宫在崎岖的崖道上走着。

偶尔浪花拍打礁石,碎成细雨扑面而来。

阳光与影子在寒冷的北地变化着角度,转眼间清晨到了日暮。

叶婵宫看过了乌河的水浪,看过了山腰的冰莲,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走走停停,最终远远眺望了洛河。

洛河的水面一望无垠,夕阳坠入其中,将河水染红。

叶婵宫看着血色的河水,隐约看到那里站着一个至死不愿倒下的女子。

妖娆而凄怆的人间随着夕阳坠落变得模糊。

她们越过附近稀疏的村镇,走入了就近的城中。

入城的时候,白藏被司命强迫着变成了少女。

白藏披着熔银的衣裙,极具冷漠美与威严美的脸上依旧写着骄傲,她看着司命,咬着唇,道:“你……你等会入城时候,能不能别以链条牵着我。”

“白藏大人还怕丢人现眼?”司命清冷笑道。

白藏恼道:“不要太过分了!你……你这些手段哪里学来的?该不是羿就这样细细训教过你吧?”

黑袍长发,身段纤曼的女子停下了脚步。

她望向了这个不知死活的白银少女,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白藏心中一凛,想要服软,但尊严不允许她低头:“哼,你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司命忽地莞尔一笑,道:“好呀,不牵着你就是了。”

白藏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北国之城街道冷清。

司命立在中间,一手牵着叶婵宫,一手牵着白藏,像是带着两个女儿来逛街的年轻妻子。

白藏脖颈间的死牢龙骨调转了个头,伪装成了项链,连接着链子的那头顺着衣裳的后领垂下,链子明明很长,却没有垂落到地上。

白藏抿着唇,低着头,威风不再,一语不发。

司命带着她们吃过了饭,寻了家客栈住下。

叶婵宫将门窗关上,卷来了一床被褥,裹着自己的身子,她坐在椅子里,看着白藏,道:“与我说说吧。”

“啊?”白藏微惊,道:“说什么?”

叶婵宫道:“关于暗主,关于其他神主,关于我……以及你所有知道的一切。”

白藏道:“我知道的,你也都知道,没多余好说的。”

叶婵宫伸出了手。

白藏以为死牢龙骨的刑罚又要加身,她刚刚做好了忍受剧痛的准备,却见叶婵宫的掌心中浮现出了一抹月牙白。

白藏瞳孔微缩,脱口而出道:

“尘封?!”

这是尘封权柄的碎片,是她眼中任何东西都无可比拟的至宝。

叶婵宫合上了手,道:“说出令我满意的东西,我可以将它们慢慢还给你。”

白藏薄唇抿若刀锋,她立在叶婵宫的身前不远处,覆在身上的白银好似煮沸了。

叶婵宫也并未心急,她将尘封拢入袖中,背靠着木椅,明明是小姑娘的身体里,却流露出了山海变迁的沧桑。

司命静立一旁,没有插话,只是为叶婵宫斟上了茶。

白藏深吸了口气,话语偏轻,道:“姮娥,其实这些天,你看似是与我们在一同游历世界,其实……你是在逃亡,不,亦或是说,你在躲避什么!”

叶婵宫没有回答,她捧起茶抿了一口,分不清浓淡优劣,只是润了润唇。

“我在逃避什么呢?”叶婵宫问。

白藏道:“这些天我们游历北地雪国,此处虽然凋敝,但什么阴邪鬼物都不曾见到,这亦是不合情理的。有神国已经开启了,对吧?”

司命神色微震。

叶婵宫轻轻点头:“是的。”

白藏眯起了银白色的眼眸,道:“神国的首要任务一定是全力杀死你,而你现在没有抵御神国追杀的信心,所以你一直将自己困在北国,自曰入世,实则以不可观的‘隐’藏匿了自己,躲避神国的追索,对吧?”

叶婵宫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司命愈发吃惊,她忽然想起,她们从海走到湖走到河,走了一座座山与城,都未逗留太久……这,看似游山玩水,实则是在逃亡么?

白藏越说越自信了:“所以你不让司命剑书宁长久,也不去寻女娲和五帝,就是害怕暴露自己的所在,对么?”

叶婵宫道:“你不再身居高位以后,确实聪明了许多。”

白藏也不知该是喜还是忧,她的神位已被夺去,再想抢回难如登天,跟着姮娥确实是一条路,但这条路也是绝路罢了。

此刻追杀者正在路上,她仅有的力量也被龙骨钳制住了,若她不站在姮娥这边,姮娥稍一狠心,她立刻就会被脖颈间的锁链绞死。

白藏盯着她,道:“姮娥,其实你也一直在装啊……没有了不可观与鹓扶神国作为倚仗,你现在其实很弱很弱……我不明白,手握三份权柄的你,究竟是什么缘由让你变得这般弱小。”

叶婵宫静静听着,并未将世界倒转十二年的事说出,那对于白藏这样的神主而言亦是不可想象的力量。

叶婵宫问:“除了这些呢?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还猜到了什么?”

白藏轻轻摇头,道:“没有了,我只是更加不明白,你主持第三次猎国之战,挑战暗主的勇气来源到底是什么,我……看不到任何赢的可能。”

“我也看不到。”叶婵宫说。

白藏道:“那你做这一切又是为什么?殉道么?”

叶婵宫裹着被子,身子缩在椅子里,没有做出什么回答,司命再次感受那种独属于月的孤单,她檀口微张,想要温言安慰什么,耳畔却是哐当一声。

这是窗户被风吹开的声音,却非自家的窗。那是这座城中其余的,每家每户的窗。

街道上,不知哪里的阴风,劲风过处,一扇扇窗皆似被推倒的骨牌,哐哐哐哐地打开,一时间,落叶乱卷沙尘狂风。

“他来了。”

叶婵宫抬起头,看着紧闭的窗,说。

“师尊……”司命呢喃一声,无瑕追问,毫不犹豫地祭出黑剑,拦在了身前。

白藏瞳孔微缩,立刻道:“谁?到底是天骥还是泉鳞?”

话音才落。

哐当的开窗声惊雷般在耳畔响起。

寒风吹上后颈,白藏身躯挛动,娇柔的白银之躯打了个哆嗦,她转过头,听到了长街上传来的,不和谐的声响。

……

……

古灵宗与缥缈楼是相近的。

此时,剑圣还未泅渡过北冥与南溟的百万里之遥,宁长久却在第二日的傍晚,于铁水般的海畔,见到了缥缈楼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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