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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俊秀公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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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奴故作认真状:“不过,却是要自罚三杯老酒【2】!”

“呵呵,好的,还是公子恩宽了!”师师杏眼迷离道。

三个人到了二楼琴房,一路上赵元奴又把师师细细瞧了一番,忽而想起了那《洛神赋》中的诗句,觉得师师虽是尘寰中人,也确乎当得起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之类的美评,尤其颦笑之间温润如玉,极是暖人肺腑。有那么一瞬间,赵元奴忽而有些自责不该拈酸吃醋!

待到了二楼的琴房,见小芙要焚香,赵元奴立时制止了她,指着后院的万紫千红,一笑道:“如今正是春光大好,伴着窗外花香鸟语,点了香倒显得有些画蛇添足了!不如把门窗都打开吧。”

“公子好雅兴!”师师示意两位丫鬟照做了,自己则走到帘子后面,在琴桌边那张高高的椅子上坐下,此时屋内的几瓶插花也开得正艳,“今日就对花鼓琴,那就先敬上一曲《阳春白雪》吧!”

“万物知春,和风淡荡;凛然清洁,雪竹琳琅。甚好!”赵元奴朗声笑道。

师师先转了几下调音的琴轸,动作娴熟地旋拧了几下上面的绒扣,隐隐可见帘后的她十指露春傊纤长,因为琴人指甲不能留太长,所以她的指甲不过米粒一般长短。由于是白天,师师特意把音定得高了一点,然后试着弹了几下,便正式抹挑勾剔起来,手应乎心,不知不觉间,便似进入了一种无我之境。

云儿又来小心地奉了茶,然后退到门外静候,赵元奴听得入了心,竟然没顾得上饮茶。

待师师一曲终了,赵元奴依旧沉浸其中,待她回味过来时忙拍了几下手掌,道:“妙哉,妙哉!姑娘一弦清一心,清音使人一洗尘俗,指上功夫也卓然不俗,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今日来得匆忙了些,现下不是晚上,此时更无月,这东京城也毕竟太喧闹了些,不能尽意啊!”

“呵呵,公子谬赞了!”师师得意地笑道,“听闻公子是来听弦歌的,不如小女子再为公子唱一曲吧!不过歌与琴总有些不搭,不如我用筝试试吧,再让我家婢子在一旁用琵琶伴奏!”

“好啊!小可平素最喜周学士的词了,又听闻说学士与姑娘交情匪浅,那姑娘就为小可歌一曲周学士的新词吧,如何?”

师师嫣然一笑道:“那敢情是巧了,公子来得真是时候!实不相瞒,前几日周学士刚好意送来一首新词《玉楼春》,还没人唱过呢,今日公子可是有福气了!”

“呵呵,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快请姑娘拨弦吧!”赵元奴又做出一副洗耳恭听之状。

师师换了一张筝,桌子也换成了低一些的,云儿取来了一把琵琶靠坐在师师身边,两个人试着弹了几下,于是师师酝酿了一下情绪,边弹边唱起来:“桃溪不作从容住,秋藉绝来无续处。当时相候赤栏桥,今日独寻黄叶路。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

师师唱罢,赵元奴回味半晌,方起身喝彩道:“‘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3】’!不愧是词中之冠的周学士,这才是词中正宗!姑娘依旧不减当年风采,曲尽其妙,情义深长,唱出了离人心肠,难怪周学士这般器重姑娘!”

“都是公子慈悲仁善,心软不愿让小女子罚酒罢!”

唇角含笑的师师放下筝,摇摆着曼妙的身姿掀开了帘子出来,她端起茶递了过来,紧靠到赵元奴身边,媚眼如丝,眸子微亮,语气娇嗲道:“公子快把这盏茶吃了吧!”

师师如此卖弄风情,使赵元奴恍惚觉得有些异样,心里不免开始紧张起来,待接过茶饮了,又闲扯了几句,于是抬手抱拳道:“今日有些不便宜!小可就先告辞了,改日定当备了厚礼再来酬谢姐姐美意!”

“怎么?林公子这就要走?”师师秋水汪汪道,双手似不舍地扯住了赵元奴的衣衫,人也贴近了。

“今日是偷闲过来的,学中还有些须应付的细务,就不叨扰了!”说着,赵元奴便匆忙下了楼去。

待送赵元奴下了楼,回到客厅里时,师师把云儿叫住,诡秘地一笑道:“云儿,刚弹得不错,颇有进益,是不是你看这林公子丰姿甚美,就有了十二分精神?呵呵。”

“哪有,娘还说我!娘今日也有十二分的精神呢!”云儿脸一红。

“不过,你觉不觉着这林公子有些怪异,倒不像个男子!你看他离去时的背影,身形何等秀逸!”

“不像男子吗?”云儿细细思量了一番,“就是刚才见他问插花的事情,觉得他颇有些女儿气!”

“这就是了,我刚才是故意亲近他呢,嗅到他身上还有些花露香,这可不是男人家的做派!”

“呵呵,兴许那不是他身上的呢!”云儿挤挤眼笑道。

“嗯,也有道理,不过闻着却不像!我看他眼神,也不似男子,倒有几分秋水样!呵呵,刚才娘还试了他一下,他当即就躲开了。”师师指了一下自己的粉鼻,“还有,你有没有发觉他鼻子甚美,男子恐怕没有这等玲珑剔透的琼瑶鼻!”

“嗯,有理!娘平素看人最准了,兴许她果真就是钗鬟中人呢!只是不知她究竟所为何来?”

“呵呵,八成是好奇吧!不过她声音变得这样真,一点听不出破绽,倒是不简单呢!多半是个会唱的!”

“如今满东京就数那赵元奴最会唱了,呵呵。”不知何时,小芙已经进来了,她忽然笑着插言道。

晚间,崔念月喜笑颜开地进了赵元奴的闺房,往香塌上一坐道:“听桂姐姐说妹妹想要会会李师师,怎么样,醉杏楼的茶好吃吗?”

赵元奴正在整理衣物,她假装狠狠地看了身边的慧儿一眼,嗔怒道:“是慧儿卖的我吧,明日务必拖出去找个女侩给打发了!”

看着慧儿笑着出去了,崔念月站了起来,指着心口笑道:“姐姐也吊着这颗心呢,快给咱说说,到底如何?”

赵元奴停下了手上的事,微笑着地将崔念月拉到了塌上一起坐了,沉思了片刻道:“这一回呢,妹妹倒是有些服气了,那李师师着实聪明又和善,技艺精湛,歌唱得声韵婉转,也极入情!盈盈冉冉,人淡而韵,而且脂粉不施、黛眉不画,如着水芙蓉,自自然然,可谓超逸绝尘!就是性子有点冷,看着像拒人千里之外的,但内里温和如春,就是对我还算热络,大约是瞧出了什么破绽,想试我吧,被我借故脱开了!怎么说呢,她倒像个清净寡欲的,跟我们确实不大一样,好像身上有些……”

“有些什么?”

“好像有些禅气,大约平素是好佛的!”

崔念月一拍赵元奴的臂膀,道:“那就对了,‘师师’嘛,这就是佛家给取的名字,据说她小时爱哭,被一位长老撞见,一哄就不哭了,长老觉得她与佛家有缘,就给她赐了这个名字,到如今还没改,只是随着李姥改了她的姓。说起来,也跟我们一样,都是苦命人啊!而且,似有些遇人不淑!唉!”

说到最后,崔念月有些黯然神伤,赵元奴怅然道:“《道德经》里说: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妹妹这一去,就是落了下风了,看来这辈子再不能及她了!不过妹妹还是服气的,谁让她沾染了佛家之气呢!阿弥陀佛!”

赵元奴合十手掌,面带着不太虔诚的微笑,崔念月笑道:“每常姐姐我也常去周遭几个寺院烧香,聆听师傅们讲经,许是悟性不够吧,至今不得其门,呵呵,倒见过几个不正经的花和尚,被我一顿臭骂……”

“说实话,妹妹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我想跟她比一场,若是我输了,才真正服气!”说出这句话时,赵元奴的眼神有些躲闪。

“那怎么比?不过,你们确实也算一时瑜亮,只是你年纪小几岁,就该多体谅些个!”崔念月温言道。

“姐姐放心,我自有办法!”

“那李师师可是菩萨心肠,你万不可伤了她!”

“呵呵,姐姐好偏心,许她伤我,就不许我伤她了?”赵元奴半认真地说道,“没什么的,就是做一场花案,请汴京诸位名士来做裁判,除了容貌,我与她再拿出几样才艺,看看到底谁才是这汴京城里的上厅行首,是这烟花行里的牌子头!呵呵。”

“花案?什么花案?”

赵元奴拉紧崔念月的手道:“姐姐想啊,花街门户林立,莺莺燕燕多不胜数,如何知谁人姿色、禀赋、才艺?所以须设选其中佳丽竞赛一番,排定了名次,如那进士榜一般,所以又称为花榜!只是赛后往往专出一案供人翻阅,上绘各佳丽小像,再加几句精当的文字评注,更有以各色花品喻美人者,所以叫‘花案’了!这是我们建康时兴的新玩意儿呢!妹妹不才,当初也曾忝居女学士,配了紫薇花!”

“你闹什么?你这孩子啊,最不让人省心了!汴京不同于建康,哪天啊,有你哭的时候!”崔念月站起来有些气忿道。

“多谢姐姐的好意!”赵元奴依旧面带笑意,“没关系,就算我输给了她,自然心服口服,而且这样子比一场,无论是她或者是我,满汴京乃至满天下,都只会叫得更响呢!实不相瞒,妹妹还有几项长处,姐姐还不知道呢!”

崔念月沉思了半晌,只得轻叹道:“好,随你去吧,姐姐是倦了,乏了!”

“呵呵,姐姐就跟姐夫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崔念月早就厌倦了声色媚人的卖笑生涯,她没有把眼光放得太高,所以相中了汴京城里一位年轻英俊、性情温良、技艺也算精湛的首饰匠人,那匠人也颇有情意,两个人很快就好上了。如今两人已经相识三年多了,崔念月手上的积蓄也差不多了,她正准备赎了身去正式成家,将来两个人准备先去开一间小的首饰铺子,和和美美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1】也叫“花尊”,瓷器花器的一种形制,敞口,腹小口大,因仿青铜尊而得名。

【2】宋代的酒主要分为小酒、大酒和老酒,老酒存放时间更长,更烈性一些。

【3】这是白居易《夜筝》中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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