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登山(1 / 2)
且说弘历往各院送礼送的挺顺当。
东大院一贯是客气的, 年侧福晋很是温和的关怀了出远门的弘历,替七阿哥谢了哥哥的礼,又让寿嬷嬷给弘历弘昼拿点心吃, 连跟着的小太监都赏了才着人送他们出来。
西大院里,李侧福晋也没说什么。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一个孩子捧着礼亲自来送, 李氏要是口出恶言,自己都知道过不了四爷和福晋那关,也就笑着接了。
甚至弘时在听说弘历亲自来送礼, 又横向对比了下弘昼、福惠收到的玩物后,还有点满意:弘历这个小弟不错, 出门还记得将买回来最贵重的东西送来给我,可见心里很是尊敬我这个哥哥嘛。
弘历送礼顺利, 宫内, 四爷送礼就要绞尽脑汁了。
因收礼的这位是坐拥天下的皇上。
四爷每次出门,都为了回来后给皇上送什么礼而费劲精神。真是不如三节两寿, 府里都按着规矩送礼进宫。
说来,四爷还是从弘历给弘昼买东西上头, 得了些启发。
次次都是珍贵精心之物, 是他对皇阿玛的敬意。但偶尔来点礼轻情意重也不错,于是当真只带了点土仪。
甚至途径保定, 听当地人说起一句俗语:“保定有三宝;铁球、面酱、春不老”后, 当真给康熙爷买了两篓子保定特产春不老酱菜, 还有一对捏在手心里转着玩的铁球。
这算是成年以来,四爷送给康熙爷最便宜的礼, 没有之一。
面对康熙爷有点意外的神色, 四爷只如闲话家常般道:“虽不是从最贵的店里头买的, 却是儿子问了当地人,从最精到老成的店铺里买的。”
然后还不忘剖白一下:“这酱菜,儿子吃着也好,今日若皇阿玛留饭,便可开一翁尝尝。”
虽说有小太监侍膳,但四爷先表明自己也随时愿意同吃,免皇阿玛多心。
康熙爷一笑:“今日折子多,朕也累了。改日再留你用这顿膳吧。”然后捡着要紧事务问了一二。
四爷便一一回禀。
父子二人谁也不提四月份朝上的大事,仿佛议储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四爷想到四月份阿玛对于所有请立十四的折子都是留中不发——其实起初上书的人其实并不多,正是皇阿玛的态度,才让这些人觉得有些机会才屡屡上书,当然后来又被生气的康熙爷一锅端了。
可当时知道皇阿玛对请立十四的折子留中不发时,自己在外面的滋味当真不好过。
四爷理解了自己二哥,从前的太子爷,他过了那么多年这样的日子。
康熙爷在老四都回禀完后,抬抬下颌:“喝口茶润一润。”然后眯了眯眼细细看了看:“这两个月可是黑瘦了些,可见出门在外到底辛苦些。”
不等四爷谦虚表示不苦,康熙爷已经继续问道:“你还带了儿子去?”
四爷点头:“弘历这孩子长到十岁了,便让他跟儿子出门见见世面,免得将来五谷不分。”
康熙爷‘唔’了一声:“说来你家四个儿子,朕还未怎么见过呢。”
四爷听了不免一喜,忙道:“皇阿玛若是拨冗一见,是他们这些小子的福气。”
短暂的沉默后,康熙爷就摆摆手:“就这样突然叫到乾清宫来见驾,孩子们也害怕,朕也不得与他们好好相处,细看秉性。还是待来日,寻个机会再见吧。”
四爷非常会给儿子们找机会,立刻道:“皇阿玛政务若是烦劳,不如再往圆明园去散散心?也让儿子尽尽孝心。”
这就是绝好的把雍亲王府的阿哥们推出来的机会啊。
康熙爷似乎有了些兴致,他沉吟一二:“今岁事还多些,朕原就打算把千叟宴放到明年二月去,既如此,完了这件事,正是往你圆明园赏牡丹的好时节。”
四爷躬身,心里浮出鲜明的喜悦。
“儿子恭候皇阿玛大驾!”
五月的天,阳光甚是晴好。
四爷一路出来,看见紫禁城里的天空,在红墙琉璃瓦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蓝澈,又带着别处没有的尊贵。
他会是这里未来的主人。
四爷没有一刻这样渴望又这样笃定。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四爷是去过蜀地的,所以他知道,上山虽然艰难,但尚且可以手足并用勉励攀登。
所以最险要的时候并不是奋力上山,反而是下山!
此刻他的山已经越走越高,接近了顶峰。
既然到了,他就要稳稳站在山巅。
因为这座山,实在是无路可退,他不能再折返,只能一路向上,到峰巅云上去。
--
八月里,宋嘉书撕完第五本日历的最后一张。
也算是她的生日了。
于是这一日宋嘉书让大膳房给自己做了一碗龙须面,卧了个荷包蛋。她喜欢那种蛋黄微微流淌带着金黄色的荷包蛋,戳开蛋白,正好让浓稠的蛋黄裹住细滑的面条吃。
也算是长寿面了。
日子就像是某种自带惯性的车轮,起初过得慢,后来只觉越来越快。
就像小时候躺在床上,发愁明天的课堂小考,想着怎么时间过得这么慢啊,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不用背着书包去上学。然而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挎着包踩着早晚高峰奔波的上班族,感慨这一周怎么又过完了。
宋嘉书感觉也是,从夏天到冬天,从恨不得挽袖子露出手臂到不披着毛茸茸的袄儿不敢钻出被子,简直是一个晃神的功夫。
冬天到了。
这日早上一起床,宋嘉书就对上白南一张憋着笑似的脸。
她不由道:“你怎么了?在外面捡到金子啦?”
白南:……
“格格快换了衣裳出去吧。”白南也不解释,只跟白宁两个一阵风的给她拿衣裳,梳头发,戴钗环,动作如飞。
待都收拾妥当,宋嘉书对着小座钟一看,就花了比往日一半的时间。白宁最后给她正了正弘历买回来的一对金钗,然后对着镜子里的宋嘉书笑笑:“格格,咱们出去吧。”
也好,出去看看,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
一出内室的门,宋嘉书就看到在东侧间站着的弘历。少年郎带着笑意,打了打袖子,跪了认真请安:“额娘。儿子给您贺生辰来了。”
白南和白宁在四阿哥行礼前,早就避开来,只是站在一旁望着母子两人笑。
宋嘉书这才想起: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五日,原主的生日。
她上前拉起弘历,眼里不自知的含了泪:“好孩子,额娘很高兴。”
弘历送上了生辰礼。是他跟着四爷出门的时候,去京郊碧潭寺特意请的平安符,据说为此他还亲自给那老和尚磨墨来着。
宋嘉书也郑重细致的收了。
弘历笑道:“明年额娘是三十的整生日,儿子再好好给您过。”
宋嘉书的心骤然收紧。
明年……明年就是康熙六十一年了,康熙朝的最后一年。从此,天地间换了另外一位主宰,多少人的命运就此截然不同。
此时弘历已经坐到了桌前,亲手舀了一碗红稻米粥给宋嘉书,然后转头道:“额娘,您过来坐啊。”
吃过饭后,弘历照旧要去前院读书。
宋嘉书给他理着大毛衣裳上的绦子,嘱咐他注意身子骨,大膳房送的牛乳要每日都喝,多吃肉蛋,少熬夜之类的琐碎话语。
弘历都一一点头应了,还带了歉疚:“原本今日额娘的生辰,阿玛说准我半日假的。只是……我推了去。额娘,明年一开春,皇玛法就要再次大驾圆明园赏牡丹,阿玛说了,这回我们兄弟几个都去。儿子这些日子实不敢耽搁了功课。”
宋嘉书微笑:“这有什么,又不是在我跟前坐着才是孝顺,你如今忙的这个样,有半日的功夫,能好好歇歇额娘就比什么都高兴。”
弘历也就笑了。
他看着额娘的面容和眼睛,依旧是如从前一样平静温和。
让他想起,当年皇玛法第一回大驾圆明园。小小的自己,对不能见皇玛法满怀遗憾。而额娘,却还是这样平静如水。
额娘的凝心院,温馨而安静,像是永远停驻在夕阳里的一艘船舶,等他回去。在他心绪翻滚的时候,想一想就会安稳许多。
宋嘉书知道弘历的压力:到时候面圣,弘时是长子自然是打头的,福惠这个幼子,却是四爷心心念念的小福星。四爷对一个人好起来,那真是掏心掏肺的夸赞,成天把这个儿子放到嘴里来念叨。
福惠如今还不足周岁,但已经学了些简单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