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抄家(2 / 2)
且说弘昌,虽然不是皇上亲子,但皇上对怡亲王那真是没说的,赏完怡亲王爵位意犹未尽,又特意单独赏给怡亲王长子弘昌一个贝子爵位,一门两爵,当真是风光无限。
相较起来,弘历弘昼虽是正经皇子,现在还是头上秃秃没有爵位呢!见了弘昌这位堂兄,也得先起手见礼问个好。
更何况弘昌的阿玛怡亲王何等得皇阿玛看重,弘历弘昼也看在眼里,这一查出弘昌泄密之事来,当真如同捧了个烫手山芋。
兄弟俩对坐懵了一会儿,还是弘历决断,此事不能拖延,迟则生变。便即刻求见怡亲王叔,请之一起去见皇阿玛,然后当着皇上和怡亲王一并将所有证据摆开。
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弘历赌以十三叔的为人,若真是弘昌之错,十三叔便不会记恨自己兄弟二人。
果然,怡亲王骤闻此事,虽然恼怒惊讶,但并不偏袒,而是直接亲自绑了弘昌过来,问明罪行,然后向皇上请罪。
彼时养心殿内,弘历弘昼还在一旁站着。皇上不欲让怡亲王在侄子们面前请罪,于是便让儿子们都退下,连弘昌都让人捆了扔到耳房去,独留下怡亲王密谈。
且说弘历弘昼退出养心殿,都觉得背上出了一层层的汗。
--
待此事终于尘埃落定,传到后宫的时候,宋嘉书只听到了一个对于弘昌处置的结局。
皇上显然是看在怡亲王的面上手下留情了,只道弘昌愚钝,不堪为贝子。革了爵位后也没再重罚,只让怡亲王自行约束看管。倒是怡亲王特意上了个折子,请命把弘昌圈禁于府内。
怡亲王这样大义灭亲,一时朝上等着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
彼时已经八月初,临近中秋,朝上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清查也接近了尾声。
而中秋前的八月十三日,正是弘历的生日。
弘历也有了些空闲,便多来了两次景仁宫请安。
宋嘉书却只觉得弘历不对劲。
虽说她知道弘历这个月过得很忙,可弘历的样子不单是忙碌的疲惫,倒还有点意气消沉的颓唐,似乎受了什么很大的打击,又要勉强振作似的。
宋嘉书是真不明白:据他所知,弘历最近只是被皇上委以任务,并没有受到任何斥责。
且皇上前日召她去养心殿的时候,说起儿子,明显对这回弘历弘昼的表现颇为喜爱,甚至矜持的夸了一句:“难得他们不整日憨玩,也能为朕做点事儿了。”在雍正爷那里,这就算是明显的表扬了。
那弘历为何一副受了打击的形容。
然宋嘉书在晚点前问了两回,弘历都是笑道无事,第二回更道:“额娘多虑了,儿子只是这个月累了。”
宋嘉书:啊,孩子到了不肯跟大人交流的青春期,确实有点头疼呢。
且说弘历每次不高兴的时候,宋嘉书都能在他脸上看到四爷的影子。
父子血缘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哪怕弘历的脾气从小就稳当的惊人,看起来跟皇上南辕北辙,且弘历在政事上的许多观点,都是在康熙六十一年,由康熙爷亲手教导出来,行事作风也更像康熙爷。
但有时候,皇上和弘历的神态,还是像的如同一个模子卡出来的。
待用过了晚点,宋嘉书便道:“这石榴树虽是今年初才移进来,倒是没碍着结果子。如今也熟了好些,你要不要亲手摘几个,明儿给你皇阿玛、皇额娘送去?”
弘历看了看额娘期待的神色,虽自己没什么兴致,也点了点头。
同时也有点懊恼:自己平时在外头都能撑得住,今日回了额娘处,却忍不住露出这些日子的心绪烦恼来,果然让额娘看了出来问。
为免额娘担心,弘历就振作精神,如往年一般准备上树摘石榴。
宋嘉书站在树底下,看着弘历身形轻捷上了树。
孩子是长大了,这棵让儿时的他畏惧的大树已经变做寻常。
弘历离了梯/子,踩在一枝粗枝上头,伸手去够顶端的石榴。就听额娘在下面关怀道:“弘历,你在树上站稳了吗?”
弘历心内一暖,额娘还跟担心小时候的自己一样呢,便回了一句:“额娘放心,儿子站的稳呢。”
然后就听额娘道:“哦,那好的,那梯/子撤了啊。你小心点别踩空。”
弘历:……
不光弘历惊了,连下面执行命令的小萝卜和小白菜也惊了。但服从熹妃娘娘是他们这些年的条件反射,虽然惊呆了,但还是下意识把梯/子挪走了。
然后才一起瑟瑟发抖:他们好像把四阿哥困在树上了。
弘历从树上往下看,就见额娘提了一盏灯,笑眯眯地仰头看着他。
这样熟悉的场景,他看了许多回。
弘历明白额娘的意思,母子两人树上树下对视了一会儿,弘历只得摇头笑了笑退让:“额娘,儿子这些日子有些困惑,倒想下去跟额娘好好说一说。”
话音刚落,就见额娘对太监们招手:“哎,怎么这梯/子还自己跑了呢,快架过来让阿哥下来吧。”
弘历:……
待他从树上下来,怀里还兜着两个石榴:“额娘,这两个好的咱们自己先悄悄吃了吧。”
时重孝悌之道,正如红楼梦里,贾宝玉掐一支桂花,都道不敢自己先赏,要先插了瓶送给贾母和王夫人,这才是孝道。
在宫里更是孝道上还加着一层君臣。
各宫凡有新结的果子,新养的花卉,一般都要以头起的尖儿先供上。
白宁上了饭后的茶,便悄声退了出去。
宋嘉书便慢慢剥石榴,等弘历说话。
弘历显然是有些纠结的,过了一会儿才道:“额娘,我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又改口道:“起码不傻,不能任由人糊弄了去。”
之后就露出点郁闷的神色:“可如今儿子不敢这么觉得了——旁人只怕都拿我当傻子呢。”
宋嘉书莞尔:“弘历,你自然是个出色的孩子,这有什么可怀疑的。便是额娘说了你觉得是哄你,可当年你皇玛法挑了你进宫抚养,宫里的师傅对你也有赞誉,难道人人都骗你不成?”
这孩子怎么忽然没了自信?
既然开了口,弘历也不怕丢人了,索性把最近心里的纠结难堪都倒出来:“额娘,你知道弘昌堂兄被圈禁在家之事吧。”
宋嘉书点头,只见弘历低头道:“这事儿是我跟弘昼捅到皇阿玛跟前去的。”语气浮现出明显的懊恼:“我们不该这么做的。”
宋嘉书不由迷惑:不应当啊,弘历这孩子,怎么忽然给自己背上了道德枷锁?这可不像他。别说弘昌这是自行不义他们揭发,便是如九龙夺嫡那时候,各王府互相坑害一下,跟八爷九爷家的堂兄们彼此挖个坑,弘历都是熟惯的呀。
难道是青春期的缘故,孩子忽然起了浓浓的义气手足之情?宋嘉书一时不知该不该打击他。
她还没纠结完,便听弘历道:“弘昌之事错的粗陋,发现的人何其多,那些户部管老了账的官员只怕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们恐得罪了十三叔,所以故意装憨不敢说。也是看准了弘昼的暴脾气,故意让我们发现此事,将我们弄来填坑,当真是可恶!”
宋嘉书:放心了,这孩子还是我熟悉的弘历。
然后又不免失笑:想来弘历这是第一回叫人给坑了,被人当了枪使,这会子懊恼起来了。
宋嘉书不免给相关官员点了个蜡:只要你们没老到十来年内退休,那就等着以后倒霉吧。不管是历史上的乾隆还是宋嘉书了解的弘历,都是个记性很好,尤其是记仇精准的人。
弘历把这些事说出口,又见额娘只是笑,便觉得也轻松多了。
作为一个少年人,尤其是龙子凤孙心高气傲的少年人,骤然被人愚弄一回,还吃了个不能说出口的哑巴亏,弘历这些日子实是难受。
但论起性情轴和傲,以及眼里不揉沙子的程度,弘历照着自己亲爹还是有差距的。而宋嘉书这半年来安慰皇上早安慰出了心得,于是非常娴熟的温和道:“这些日子把话都闷在心里,真是委屈你了。”
上位者的委屈经常被人忽视,而看到的人,往往也不够资格安慰。
所谓高处不胜寒,大抵如是。
弘历听了这话,便深觉额娘能体会自己的懊恼,默默点了点头。
宋嘉书看着他的面容神情:果然是亲父子,雍正爷跟弘历这种‘我很委屈但我很坚强我就是不说’的脸简直是如出一辙。
对着儿子,宋嘉书就更放松些,也不用想着什么话不能说唯恐僭越。
于是直接道:“弘历,这也是好事。额娘不会骗你,说你现在年纪小才不如那些混迹官场的大人——需知这些官员都是一辈子皓首穷经考出来,又在人情场上打滚一步步爬上来的,自有他们的官场智慧。”皇上如今还要跟他们磨呢,君臣之道本就是博弈的一种。
弘历看着额娘认真跟自己说话,心里逐渐沉静下来。
在他看来额娘都二十年没出过王府门了,走的最远的距离就是从雍亲王府到圆明园。这会子看他难过,额娘居然也搜肠刮肚说出些官话,连官场智慧这种词都拗了出来,真是难为额娘了。
自己如今也长大了,只该给额娘做依靠才是,结果遇到了一点子事儿居然还在景仁宫怏怏不乐,跟小时候一样要额娘开解。
弘历立时振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