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骓爸X骓妈(6)(1 / 2)
从并州到洛阳,阿那桓叛军南下的消息传至只用了三天。靳太后起初愤怒非常,急调肆州、汾州之兵,欲对并州形成包围之势。肆州刺史、咸阳郡公斛律安却拒不发兵,汾州被迫,叛军宛如破竹之势,逼近洛阳。
太后无可奈何,又连发诏书组织京中禁军加紧操练、准备迎战。
洛阳城中人人惶恐,一度有人拖家带口地出京避难。太后为安定人心,下令离京之人等同叛乱,处以九族之极刑。又命各城门实行严格的宵禁制度,不得私自放人出京。
……
“也不知前线的战事怎么样了。”
这夜就寝时,慕容氏想着波谲云诡的局势,不由得怅怅叹息。谁能想到,她嫁过来才仅仅三年,局势之变化竟已如此之快。整个王朝似被快马拉上了黄泉道,头也不回地朝着崩溃和灭亡狂奔疾驰。
眼下,也就唯有寄希望于京中的三十万禁军,能够阻挡住叛军的南下。
她又想起一事来,问枕边沉默的丈夫:“对了,夫君。斛律公子任职的地方不就是肆州么,怎么听说,他父亲这次拒绝发兵阻遏叛军南下,难道是……”
胸口一阵砰砰直跳,她住了口,没再说下去。拓跋叙摇头:“不会的,我相信阿桓的为人。”
“北方局势不明,你和我留在洛阳也是危险。我想,还是得想个办法送你回朔方娘家,你父亲是个审时度势的人,跟着他,比和我在一起安全。”
这话其实原也说过,但慕容氏不同意,后来禁令下来,想走也不成了。此刻旧事重提,慕容氏红了眼圈:“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是生是死咱们都在一起!”
他还要再劝,门外却响起管事的声音,战战兢兢的:“殿下,府门外有客人求见。”
“谁?”
管事答了斛律桓的名字,二人诧异对视一眼,拓跋叙披衣起身:“我去吧。”
新月浅淡,娟娟似蛾眉。等到了议事的花厅里,半年不见的好友身旁却还另站着个青年男子,深沉谨度,器宇不凡。拓跋叙眸光为之一滞。
“时樾!”
斛律桓欣喜走上前来迎他,见他脸色冷淡,面上闪过一丝愧色,很快敛容说道:“时樾,这位是高公子。”
那人一笑,迤迤然弯腰行礼:“在下高焕,见过彭城王殿下。”
高焕。
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倒也不完全陌生。拓跋叙记得这是阿那桓三年前招的女婿,平民出身,因相貌英俊被阿那桓的女儿看上,死活要嫁与他。
阿那桓有五子,却唯有这一个女儿,宠爱非常,无奈许之。又因儿子们年岁尚小,遂对这女婿许以重用,当年,还曾亲自为他向朝廷讨爵,是而拓跋叙有些印象。
高焕是为劝说他与阿那桓合作而来。
太后如今立的天子乃是个女婴,名不正言不顺。阿那桓的大军既打着勤王的口号,也必然会奉立一位皇帝,招揽人心,然后便想到了他。
拓跋叙面无表情地听完,视线却一直冷淡地落在昔日好友身上。斛律桓心中有愧,将脸撇向一边。
高焕见他无动于衷,又劝:“殿下,太原郡公对皇魏一片忠心,天地可鉴,绝无颠覆朝廷之意!此次勤王,也是那恶毒妇人牝鸡司晨、毒害先帝在先,我军是仁义之师,迫这恶妇还政后,必然还政于您。四海之内,无有比殿下更名正言顺者,殿下身为帝室贵胄,难道就能忍心、看着大魏的江山、毁于这妇人之手么?”
他说得冠冕堂皇,似乎全然为着朝廷考虑。拓跋叙摇头道:“我只洛阳城中一闲人耳,还要为母守孝,又是庶房旁支,对于皇位,是不敢,也不想。多谢太原郡公的抬爱了。”
“阁下请回吧,恕不远送。”
“时樾……”
见好友态度固执,斛律桓忍不住开口。拓跋叙脸色骤冷:“斛律世子,我是看在你我昔年交情的份上才放你们出城。但你我情谊也就到此结束,你不必再劝,今后,也不必往来。”
语罢,他拂袖出门,慕容氏正立在庭下,见他出来忙小跑迎上来:“夫君!”
“阿稚怎么来了。”拓跋叙神色柔和。
“我担心你……”
慕容氏道,月光下眼波也似涌起水雾,自蕴明光,这时斛律桓与高焕二人也从厅中走出,见有外人,她低眉朝丈夫身后微挪半步,替他整理衣饰。
那名唤高焕的男子却笑着望向她:“慕容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这一句莫名其妙,她疑惑地朝那人看去,那人只向她拱手施礼道了句“告辞”,很快同斛律桓走了出去,未解释也未回头。
倒是斛律桓走出几步又回头,一脸期期艾艾、欲说还休地看着神色冷漠的好友,当视线触及她,又似耗子遇上了猫,飞快地缩了回去。
慕容氏想了许久也未想出那人是谁,转而问丈夫:“夫君方才为何不留住他们,执送朝廷。”
拓跋叙摇头,视线仍若有所思地落在好友去的方向:“没有用的。”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他敢来,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眼下叛军已近洛阳,我留不留他,都改变不了什么。”
他所惊讶的,是阿桓竟然真的投靠了叛军。
慕容氏也知好友投身敌营他心里必然是不好受的,没再说话。拓跋叙又叹息一声:“现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叛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伐,于四月初一顺利抵达孟津。
孟津在洛阳西北,只与城阙隔了条黄河。叛军首领阿那桓先是派遣心腹从洛阳接出高祖之侄拓跋怀立为皇帝,尔后渡过黄河,直逼洛阳。
兵临城下,靳太后才终于慌了,急忙调遣大军与之决战,又废除原先的女婴改立另一位宗室幼子为帝,试图安定人心。然而为时已晚,四月初三,本就无心战斗的洛阳东北门户河桥的守将被叛军击败,遂向叛军投降。洛阳至此无险可守,人心四散。
阿那桓旋即晓喻众臣至河桥接驾,拥立他所选定的拓跋怀为天子。靳太后见大势已去,下令后宫嫔妃与她一起前往瑶光寺出家,幻想叛军能因此放过自己。
当夜叛军便入主了洛阳城,阿那桓的部下多是鲜卑旧族与边境暴民,纪律松散。入城之后,在城中大肆劫掠,□□妇女,连尼寺中的尼姑也不放过。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次日,阿那桓又命人将靳太后与幼主接出,将其迁往长安。在渡过黄河之时,将二人投入奔腾的黄河水中活活溺弊。
与此同时,他本人则以天子的口吻以祭天为由将文武百官全部召往河阴,令铁骑将众人包围,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
忠于魏室者,杀;背叛魏室者,杀;金印紫绶者,杀;青衫小官者,杀。
所有身在洛阳的朝臣,不分良奸,不论善恶,不论官职高低,一律杀之。
河阴血流成河,百官尸体几将黄河堵塞。洛阳城十室九空,衣冠涂地,几成人间地狱。
至此,叛军完全占领了洛阳城。
消息传至彭城王府,拓跋叙大恸,以至病倒。他因无官无职未被召往河阴,幸运地逃过一劫。但府邸却于四月初三叛军入城的当夜即被叛军包围起来,不许与外界接触,谁也不知道那柄屠龙的利剑何时会落下。
河阴之变后的第四天,王府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斛律桓。
他如今已是阿那桓麾下的一名将领,被分到高焕的手下,负责运输粮草等,并不直接参与军事行动。包围彭城王府是阿那桓下的令,斛律桓闻说之后,趁着这对翁婿商议屠杀之后稳定人心的事,冒着夜色来了彭城王府。
“时樾,当年父亲拿母亲的命迫我离开洛阳,我为父命所迫,又有孝字当头,不得已而为之。这次,以我本意我也不愿为阿那桓卖命,可我若是不来,我便你和王妃都救不了了!”
“你放心好了,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的。阿那桓在河阴杀的人太多,他亦心生后悔,短期内不会再枉杀大臣。等到时局安稳一些,我就想办法,送你二人出城。”
斛律桓语气急促,急切地把一切解释于二人。去年离开洛阳前往肆州是他平生所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原以为父亲只是要他远离时樾,兼之他也想利用这机会离开洛阳将那不该惦记的人忘记,便同意了。他不会想到,父亲竟是与阿那桓勾结,行篡逆之事。
他是幸运的,身为嫡子且父母唯一的儿子,即使不愿父亲也没有废杀他,又很不幸,因为身为嫡子必然要来阿那桓军中为他效力、做人质。经由他手运送出去的那些粮食,最终都会变成挥向昔日同僚们的屠刀。
这无疑是对大魏和好友的一种背叛。
拓跋叙叹息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你若放了我们,难道阿那桓就会放过你?你也有父母宗族,我不能因我一人而连累你和他们。何况……呵呵,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南朝么?不可能的。”
这一句伤怀不已。慕容氏哭道:“渡江不可以吗?南朝与我朝世代对立,夫君是帝室贵胄,他们也想借夫君的声望吸引更多降臣,一定会庇佑夫君的。”
拓跋叙摇头:“不,我不会去南朝。”
渡江和投敌,在他看来都无差别,都是背叛大魏罢了。而他也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从皇兄死时便料到了。若说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不曾想到这一日竟来得如此之快。
没能辅弼好大行皇帝,致使朝廷落入今日这个局面,他心怀有愧,死,也是他应得的。他并不在意。
只是阿稚何辜,他须得在他死之前将她的退路安排好……
斛律桓最终没能劝动好友,无奈离开了。
是日,新帝拓跋怀在太极殿登了基,年号景嘉,将于明年正式启用。虽是皇帝,实则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的几个兄弟都在河阴之变之中丧生,名为皇帝,实则并无实权,只是个等时局平稳就会禅让的傀儡。
四月初五,宫中又来了人,却是斛律桓和阿那桓的女婿、那日前来劝降的高焕。
他如今已被封为齐郡公,凭借拥立与入京之功,被授以散骑常侍、中书令等职,带人送了些衣食和医药来。对上夫妇二人戒备的视线,嗤的一声笑了。
“王妃不必这般仇视在下。”他对慕容氏道,“当年,王妃对在下有恩,若非王妃当日一番提点,我高某人也不会今天。今日登门,便是特来感谢王妃当年点播之恩。”
慕容氏惑然不解,盯着他,努力回想着,忽然花容失色:“是你……”
这是自己当年入京完婚途中得遇的那位小贼!
“是我,王妃认出在下了?”高焕笑着反问,眉目奕奕,意态风流,“当初我就说过的,我们还会再见。今日,也不算违约。”
慕容氏一阵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