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前世(6)(1 / 2)
半个多月后,花朝节时,当那美妇人找上门来,春芜才明了这话的真正含义。
“你就是谢氏?”
来人披了件月白蝶纹的云丝披风,头上梳作凌虚髻,绫罗珠翠,富贵非常。兼又云鬓峨眉,面似观音,妩媚又妍丽,是与谢窈全然不同的另一种人间绝色。
她看上去至多三十出头的年纪,视线如打量市集上的货物一般,绕着谢窈,将人从头到尾扫视到脚,眼角透出轻蔑的笑:
“笙笙和我说,青骓在治粟里养了个妖精,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我原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是一副天姿国色啊。”
“只是,看你也是大家出身,理应学过礼义廉耻,宁不知不能破坏别人家庭的道理吗?”
妇人勃然变色,丹唇喷朱。
被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通骂,春芜气得浑身乱颤,只女郎未曾表态不敢上前来。
谢窈脸上却殊无波澜,静静立着,待她打量完了才礼貌地颔首示礼,淡淡地道:“夫人言重。乱世中一无家可归之人耳,妾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做主,又谈何破坏别人的家庭呢。”
“那么,这么说,是我儿霸占着你不放了?”来人冷笑着道。
这人竟是那胡人的母亲!
春芜暗暗咋舌。也难怪那人相貌生得如此俊美了。而魏王之母——太妃慕容氏哼笑一声,又道:
“我不管你是无处可去,还是出于别的什么考虑跟着青骓,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他杀了你的丈夫,你能若无其事地跟着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就算有,我也不能放任你这样一个隐患待在我儿身边。”
她慕容稚妃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儿子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她却没有。
这妇人的丈夫就是因儿子死的,她怎可能毫无芥蒂地跟着他,何况又是南梁女人,素来迂腐,固守贞洁,两人之间除了杀夫之仇,还有国仇家恨。
有这么个巨大的隐患留在儿子身边,她不能放心。
“那太夫人,打算如何处置妾呢。”谢窈坦然迎着妇人的视线。
慕容氏还未及说什么,奉命来送花朝节节礼的十七恰从院门外悄悄摸了进来,瞧见里面的阵仗,心知不妙,转身就要去禀报主子。慕容氏眼尖,疾言厉色地叫他站住:“站住!”
“把她给我送到郊外的园子去,现在,立刻!”
既被瞧见,十七只好站住了,陪笑着唤了声“太夫人”,道:“大王还未回来呢,有什么事,等大王回来再做决定也不迟……”
慕容氏的怒气被他这一句话激起:“怎么,他叫得动你,我叫不动?他杀得你,我杀不得你?”
“别忘了,你可是我们斛律氏的家将,他父亲将你从死人堆里扒拉回来,可不是叫你一味偏听他的话!”
突然的疾言厉色。十七忙叫屈:“太夫人,小的哪敢啊。小的这就送谢……谢氏过去。”
说着,也不敢看谢氏主仆的眼神,灰溜溜地出去备车。慕容氏仍是余怒未消:“去告诉青骓,我断容不下这样的妇人入门!想叫她入我斛律氏的大门,除非我死!”
是夜,当斛律骁闻讯从朝中赶回时,小院里已不见了谢窈的身影。
自那夜过后,此后他便常歇在这边,尽管不愿碰她,但看到她在窗下安安静静看书、作画、烹茶,听到她迎接自己时那温温柔柔的一句“殿下”,便会有种淡淡的心安。
他喜欢瞧见她在芭蕉新透窗纱的书案边捧卷细读时神情的专注,也喜欢她瞧见自己时眉梢眼角间透出的微讶和温柔的福礼。是她让他明了,这世上终有一处港湾是为他而设,令他得以在终日的尔虞我诈波谲云诡中喘息,会有人等着他,平安回家,共用饭食,哪怕是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便也足够美好了。
渐渐的,他歇在这里的日子越来越多,回公府与老宅的时候则越来越少。下朝后来这里,已然成为一种习惯。
但今日却未曾瞧见她。
斛律骁心头一时空落落的,深呼吸一刻,问十七:“母亲把人送去了何处?”
十七两腿战战,不敢答,更不敢不答:“回王上,是,是京郊的宅院……”
斛律家在京郊的确有一座园子,靠近金谷园,还是他父亲在时买的,是在小妹季灵出生那年所购置,种植着牡丹千顷,如今每逢春日,便成花海。在京中也是有名的,常有公主命妇前往游玩。偶尔母亲也会过去,小住一阵。
母亲把人送到那里,还好不是苛待。
他知道母亲的怒气因何而来,她身份尴尬,自己这段时间又常去那边过夜,母亲是担心她还想着前夫,会对他不利。又想把娘家那一团孩气的外甥女嫁给他,被他拒了,气他忤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