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靠岸一别五年木犹如此(1 / 2)
63章
“怀玉吾爱,展信如晤……”
跟尘封的《旧启》同,跟出土的帝王居注同,纸页新鲜如昨日,墨痕,分明已经干透,却在触『摸』时仍旧疑虑会沾污指尖,面弥漫着笔墨的味道,带着草木淡香,沉浓冰冷。
谢玟找从哪里开始,他手中的封是启明六年,也就是他离去的一年……比情书来,的确更像是信,词斟酌谨慎,仿佛下一刻便会真正交他手中,谢玟几乎洞穿无数的时光,模糊地看二十五年前他挽袖落笔的模样。
萧玄谦写,京都应当春光正,枝头满是桃花,风吹落如雨,他朝野政务,日常琐事,每一件都条理清晰,字句周,看出任何变化,对信珍而重之,似薄薄的一张纸,足以寄托情思。结尾写得是——盼怀玉爱鉴,见即赐复。
在他茫茫无期的前路里,似乎只有“盼爱鉴”样一个念头,所谓“展信如晤、见即赐复”,过是存在他脑海中的虚妄,存在他意志里的渴盼,支撑他表现正常的愿望……但愿望太过飘渺。
最初的一年,每一封信里都有句话,从班师朝的每一日,每一封按次序排列的书信中,都愈加浓重地弥漫着阴郁压抑,而又冷静如冰的息。他越来越少地提那立后折子,为之发怒的次数也逐渐减少,但信中称他为老师的次数却也渐渐减少……在八月十五的那一日,他去见萧天柔,跟长公主下一盘棋。
萧玄谦没有将他们的对话诉诸笔,只是放弃从棋盘中寻找他影踪的幻想,在那封信的结尾,他一次如此称呼:“吾妻爱鉴,即颂近安,静伫谕。”
静伫谕……
物如故,人存,如何谕?
谢玟摩挲着那几个字,他平静如水的心涟漪断,仿佛被漂浮着一座冰块化成的山峰,对方的爱意就封存在冰层中,沉重而疼痛,随着冰层融化,断地沉坠下去。
启明七年,在经过几乎整整一年的冷却之后,怀揣着希望、等候谕的萧玄谦也终于耗空忍耐,过于孤独寂寞的日子已经蛀空他的躯壳,六月份,萧玄谦一次在童童的见证下受控于病症。那把金错刀在隔绝数百天之后,重新染鲜血。
他嗜痛止疾的症候卷土重来,而且发作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暴躁,紫微宫的宫人清退一空,崔盛在血腥味扩散浓稠时扑来,冒死将那把刀夺入袖中,痛哭流涕哀求陛下珍重龙体……在天下安宁的光景里,萧玄谦忽然觉得世的一切都极为模糊,他诞生一股痛苦难言的抽离感。
谢怀玉……
你弃我而去,我为何留在此地?
他已经很久没有添过么严重的伤。张则为他包扎时眉目低垂,一言发,童童静坐在旁边,闭目看,那把刀被锁来。而至空无一人的境地时,他又沦落一股难以控制的抑郁自厌当中。
他脑海混『乱』堪,浮现出谢玟允许他伤害自己的话语。此时此日,今时今日,对方的一言一行仍旧像触之即死的丝线一样留在他骨髓里,只是他又违反。
萧玄谦沉寂很久,直童童难以忍受地切断对他的检测。就像系统能监控谢玟的心理状况一样,她也能对新任宿主的心理状况感同受……她必须主动切断种折磨,才至于陪着对方发疯。
当他稍挽衣袖,写下信时,无意间将未尽的鲜血落在纸页。而后又为掩盖血痕,朱批重新涂涂,掩去中的痕迹,只过时隔么多年,面犹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血。
启明八年,湄儿出嫁。萧玄谦依旧忙于政务,但那份旧疾依旧在午夜梦时常常拜访。一个坐拥天下的君王,竟然在自毁的边缘挣扎那么久。他的信开始失去条理,开始慢慢失去原应有的谨慎,甚至提及他一夜未眠,与猫看月,种会引猜想的语句。
玉狮子比他更受宠。萧玄谦看着白猫在月光底下打滚,突兀地想着。他望着摇尾巴的猫,忽然问:“你会伤心吗?”
“喵。”
“他要你。”萧玄谦道。
玉狮子歪着头看他,月光在长『毛』猫的披一层薄纱,它轻轻地叫一声。
皇帝凝望着他,久才收视线,很愿意地承认:“他也要我。”
没人想,他竟然能在一只猫找被思念折磨塞满、脑海被烧灼燃尽的共鸣。
但种卑微的共鸣没有维持太久,启明九年正月,玉狮子离开紫微宫。它温顺地『舔』着萧玄谦的手,却转一晃就跑掉,也没有找。萧玄谦觉得自己如果有它么温顺、么乖巧的话……有也没,他至今没有找留下谢玟的方式。
如果相见,你会记得我吗?
他确定地想。
他的记忆慢慢冷却,在他刻意地躲避痛苦之下跟着褪『色』,已经很少经意想他们两人之间的事,病症发作的频率也降下来。萧玄谦自己也感自我怀疑,是否真的像谢玟的,他也是可以离开对方的?
但当他每夜提笔信时,那被沉进冰水里的爱与眷恋,却像是一种扎入骨髓的毒,一道延伸进血肉的荆棘。
他已至泥潭,只是会被“怀玉吾爱”一遍遍洗刷脏污,容他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