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085(二更+12w营养液加更) 奇……(1 / 2)
乔琰行到固阳城下的时候, 即便此时城上城下的血迹已经被大致打扫了一番,汉人头颅和断臂残肢都已经被张辽让人收拢起来安葬,依然能看到自城头上沁染蔓延出的血迹。
随着塞北在秋日的长风过境, 城头同样被血染红的残破旗帜便迎风招展,却只剩下了一片凄清苍凉的景象。
“固阳城北便是内外两道长城, 西北方向还有光禄塞, 到底是如何被胡人攻破的!”她拧着眉头朝着城上看去,也同时问道。
汉长城在五原、云中这一带修建了内外两道城墙, 一道结合着阴山山势, 于固阳这一片延续了秦长城的基座, 一道往内回退三十里, 以夯土和碎石修建而成。
这第二道内城墙的沿线结合有烽火台和军塞, 其中最出名的一处就是光禄塞。
昔年呼韩邪单于归附汉朝的时候就屯兵在此,此后返回漠北经营,以藩臣之礼向大汉自请为婿, 进而有了昭君出塞之事的塞,就是这光禄塞。
因光禄塞位处阴山豁口固阳道之外, 此地循例应当驻扎有七八百人, 且常有人巡视于瞭望台上,固阳有变的情况极其少见。
听她这么问, 张辽迟疑了片刻后方才回道:“此前幽州冀州乌桓叛乱,朝廷征调并州军马,刺史上书言明边境要害, 但征兵校尉携圣旨而来, 除却从南匈奴调兵,以羌渠之子于夫罗领兵之外,还不顾阻拦, 撤走了光禄塞中的四百余人,连带五原郡度辽将军营内留存的半数士卒。”
“乌桓之乱在六月,七月征兵之时乔侯还在禁足之中。”
言下之意,彼时跟她说了也没什么用。
可这种宁可先将起火的地方给抢救灭火,却丝毫不顾及他处长期守备情况的征调,着实是——
“荒唐!”乔琰忍不住痛斥了一声。
哪有这么征兵的!
但并州到底只有刺史,有监察和举荐的权柄,又不能过问那么多军事上的事情,就算是崔烈有心阻拦也没这个办法。
现如今又无度辽将军在任上,也确实没人能阻拦带走度辽营地的人。
乔琰顶着乐平侯的名号能这么骂,张辽却不行。
他只叹了口气又道:“这光禄塞中少了半数以上的人,余下的也算是恪尽职守,他们听到有大量骑兵自固阳道而来的时候,一边预警一边领人追了出去,但是人数与对方有些差距,尽数罹难了。”
“更麻烦的是,阴山边界上的外城墙现如今起到的防备作用不大,靠内的这一道偏巧在这一段有一处塌陷,原本是已经上报修缮的,但还不等修缮完成,就已经迎来了敌人。”
乔琰穿固阳城过,眼见城中一片劫掠后的惨然景象,心中实难不对这羌胡生出深切仇视来。
未经驯化的游牧民族在此时视汉人为两脚羊,一给其掠夺的机会便毫不留情地从大汉啃食下一块肉来,着实是兽类行径。
城中淋漓鲜血一时之间难以被清洗干净,在乔琰穿行而过中,扑面而来一股血腥气。
她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其中一处,在那里正有一片坍圮的院墙,土墙的边缘留着一只血色的掌印。
以这掌印的规模来看,其所属者分明还是个孩童。
乔琰不忍再看,径直加快了坐骑奔马的速度。
自固阳北门而出,再行出一段,便是这内长城。
张辽伸手指去,说道:“便是此处了。”
乔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这在孝武皇帝时期建起的第二道城墙,出现了一处相当明显的塌陷。
在翻身下马,行到近处去看那内长城裂口的时候,乔琰又忍不住蹙了一刹眉头。
在裂口截面处的只有结块的泥土和砂砾,并无寻常的夯土城内为保其牢固性而常有的草木成分存在。
这也许是当时建造时候的习惯,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但这城墙上的风化痕迹之余,人工破坏的痕迹也很明显。
胡人选择这一处进攻绝不是偶然。
“去光禄塞看看。”乔琰重新上马,调转马头间说道。
往西北方向行去不算太久,光禄塞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此地既一度为单于驻扎之处,规模也确实不算太小,在形制上更是建成了上窄下宽,易守难攻的样式,只是此时因为不过区区二百人留守在此,看起来在人员上有些可怜。
也只是因为张辽所率领的这支军队抵达,才让其还保有先前的巡防形制。
她朝着光禄塞内的军屯住所看去,正见被日光映亮的屋上瓦片,在形制上是一个固字。
在固阳城中也是这一纹样,只可惜,这种对固守的期许显然没能让这两处得保平安。
“我来前你可有着人往固阳道查探过?”乔琰一边朝着周遭打量一边问道。
张辽回道:“乔侯让人传书于我,言明有进攻之意,我想乔侯大约不想让此番来袭的匈奴人意识到我等将有大举动,只派出了三两哨骑循着他们留下的痕迹往前追出了一段,确保不会看错他们离开的方向,其他人则只做出了修缮边防,筹备守军的样子。”
“那群劫掠之人自阳山阴山之间的夹道而来,也从那夹道而出,径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对张辽这等谨慎的举动,乔琰自然不吝于夸赞了两句。
他话中所说的阴山不是指的阴山山脉本身,而是指的山脉之中的大青山,而他所说的阳山正是东面的乌拉山,也即狼山,两山之中河谷,就是那条固阳道,也被称为呼延道。
乔琰越过光禄塞的城墙朝着北方望去,这片嶙峋且泛红的前山在日暮中更有一种血色压境之感,她望了许久方才收回目光朝着张辽说道:“我有两件事劳烦文远去做。”
“乔侯吩咐便是。”
乔琰说道:“其一,我对边关到底不熟,尤其是出固阳道之外的范围,劳烦从光禄塞中遴选出两位向导来。”
以张辽武猛从事的身份是能做出这个调度的,反倒是乔琰不适合去做这件事。
“其二,此番出兵,你所率部从也必一道出关同行,这光禄塞中人手不足,我修书一封给五原郡太守,你替我送去,请他派拨一批人手前来,确保光禄塞内起码保留六百人驻守,以免被人乘虚而入。”
至于为何不继续在云中郡守军中迁调人手……
还得留着人手防备鲜卑呢。
“我这就去办。”
此时即将入夜,但并不影响消息的传递,尤其是这光禄塞内的守兵增加之事。
五原郡太守在这点人手调度上还是有自主权的,不过在将人送出后他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乔琰此前没有在塞外征战的经验,让人填补完边境守军就是了,等到幽州平乱之人返回后将人撤回,也便诸事一如往常。何必以县侯之尊冒这样的风险。
乔琰对此本想权当没看到,想了想又还是提笔回道:【禁足已久,需塞上放风。】
这话听来挺欠揍的,但想想她一贯以来的风格,又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何况大汉历来的年少英才谁没干出几件出格的事情,要不是担心乔琰折在关外他没法跟人交代,这五原郡太守甚至不想多说。
按理来说,乔琰要出塞追击此番来袭的胡人,是该当朝着中央上疏的。
但她在与五原郡太守和崔烈二人的信中都写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其中为求活命的白波贼正是这个利器,但这个打磨利器的时间花费了不少,若再行奏报中央后才能被准允出兵,必然延误战机。
那么她随后再上奏就是。
反正也不是没干过这事。
此外她在信中又说道,胡虏进犯,如不能给其一个教训,则并州恐有幽、冀之危。
张举与乌桓勾结的联合作战在前,幽州右北平太守、辽东太守以及护乌桓校尉相继罹难,倘若并州也有此祸,先死者何人?
距离固阳和光禄塞最近的太守,正是得了她来信的五原郡太守。
被乔琰信中所提及的这个可能性所震慑,五原太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无端觉得有些发凉。
再看对方这挥斥方遒意味的塞上放风,他决定闭嘴。
打吧打吧,起码还能确保他的人身安全呢这不是。
只是让乔琰有些意外的是,被这位五原太守送来光禄塞驻守的人中,还有一位熟人。
这一夜的两地飞马来信后乔琰小睡了一阵,就已经到了她与其他人所约定的出兵时间,在她策马而出光禄塞,恰好朝着这座边关回望而去的时候,对上了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容。
那是——梁仲宁。
他此刻身着盔甲,手执长戟,站在光禄塞的城墙上。
在这种头盔遮盖住了一部分面容的打扮中,乔琰能一眼将他认出来,还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过古怪了些。
与一众好奇于乐平侯到底是何许人也的士卒相比,他的表情显得复杂了许多。
但梁仲宁是该觉得有些茫然的。
他若如今还是个因为黄巾之乱的缘故,要接受戍边惩处的贼党囚徒,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被送来戍守光禄塞的人里绝不会有他。
但因为在这三年之内他的表现良好,更是在定期的派遣作战中有过杀敌的战绩,目前以正式戍边守军的身份存在。
虽然生活条件比起先前是好上了不少,但想来若不是因为乔琰,他大概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可是在这种正式的军队环境中他又渐渐意识到,他们掀起的黄巾起义看起来如火如荼,实际上是个多么容易为人所击破的存在。
何况乔琰,不,应该说是乐平侯,在并州境内所做种种,又桩桩件件都是安定民生的好事。
前年冬日他跟同袍一道围着篝火取暖用饭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在说起,若非乔侯将并州境内的蝗灾快速平定了下来,若并州真起了粮荒,头一个饿死的便是他们这些人。
梁仲宁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乔琰这还算是间接对他有了救命之恩。
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他此前从未想到会出现的场面,他正在目送对方出征塞外。
别管她如今手下的白波贼和黑山贼是否都是在最开始起义的时候,打着黄巾军的旗号,以至于当他们为乔琰所驱策之时,让梁仲宁有种说不出的画面既视感——
无可否认的是,她此时所做的,实在该当算是保境安民之事。
想到这里,梁仲宁那种复杂的目光又变成了释然和尊敬之色。
他举了举手中的长戟,和一道戍守在城墙上的将士一道,为此番出征“讨债”而助威。
这份多少有些特别的祝福,让乔琰朝着这光禄塞看去的时间有些久。
但等到一旁的张辽问起的时候,她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文远就当是头一次出征的新奇感吧。”
在她转回来的时候,她朝着前方看去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此前黄巾之乱中的种种不必多想,眼下的事情更要紧。
自固阳以西,到现在被称为巴彦淖尔的夹山带河区域,在如今也被称为北假。
此地与阳山之间乃是一条东西横亘的红砂岩山陵。
这也正是为何乔琰从光禄塞中看出去,会见到那一片山色赤红。
行到山近处才看到,在这红砂岩山壁上,绘制着若干图样,这些岩壁作画随着雨水冲刷和岩层风化,在有些区域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但并不妨碍人认出这其中的内容大多是牛羊、居舍、捕猎、祭祀的场景。
当然,这些岩画历经的时间都相当漫长,在它们诞生的时候,别说还不曾有大汉,甚至还没有国的概念。
等行入这固阳道之中的时候,因山石从红转黑,其上刻镂的痕迹因黑白对比而显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比如说她此刻目光望去的一处,在石壁上绘制着一群野山羊奔跑的图景。
只是正在追逐着它们的到底是人还是其他猛兽,却在此地留了个白,让人无端对千年前生出了几分遐想猜测来。
她刚想到此,忽然听到徐福发出了一声急呼,“君侯,你看此处。”
听他声音与平日的镇定不同,乔琰拨马行到了徐福的身侧,见他面前也是一副岩壁画作。
这副岩壁画作的成图时间明显要比其他的晚上许多,甚至于,这刻痕尤新,分明是在几日前才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