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210(一更) 天价债务(1 / 2)
大汉士人对术算虽然没什么硬性的要求, 但按照当今时代的风尚,大多是需要全面发展的。
以蔡邕为例,他在书法与文学上的造诣了得, 在术算天文上的实力也不可小觑。
许攸也遵照的是这个规律。
虽他多与名士结交, 置身于大汉党争之中,但他绝非对术算一无所知之人。
看到这个逐日翻倍的规则,多往后推算几个数字,他就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这个数量它不对啊。
乍一眼看去还只是几粒粮食的问题, 但许攸的脑子还是很灵活的。
稍微多往后翻几天,他就已经没法报出精确数量了, 就算到一个月的时候才变成一石,再翻上这一年的时间门,最后这数目哪里是他话中所说的五万石粮可以填补的!①
差得太远了!
这极有可能是一笔将冀州青州府库全部搬空, 都没法还上的债务!
许攸极力让自己的神情舒展开来, 以免在乔琰的面前露怯,但当他重新开口的时候, 声音都有那么一点飘忽:“敢问乔侯, 这个规则……”
“这个规则有什么问题吗?”乔琰从容回问道:“当年的讨董之战, 是否是各方都在缺粮的状态?”
这是一句不争的事实。
彼时出征的各方郡守势力,大多是刚到任上岗而已,大汉连年的灾情又让各地的存粮都不能算丰厚, 稍有些存货的两人也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这样一来, 乔琰给出的五万石粮所代表的价值, 就远不是今日的五万石可比。
当年袁绍提出向她借粮, 打的就是要她极有可能不同意,他们这头就有理由延迟不出兵的主意。
即便她真的拿出来了,按照各州的财政状况, 这也是削薄了她的势力。
但乔琰拿出来了,那就是她占理。
迎着她这种坦然的目光,许攸只能回了个“是”。
乔琰又问道:“我给袁本初制定的规则中,是否说的是,若他在一年之内归还,我甚至可以不收取他的利息?”
这是一条实在很厚道的欠债还粮附则。
即便是亲戚也没有这么优厚待遇的。
说句实话,以袁氏四世三公的积淀,哪怕是在刚刚完成迁都邺城的时候,也能拿得出这样的一笔粮食。
在袁绍于邺城立足到一年的时候,也就更加拿得出来。
可许攸跟袁绍相识多少年了,怎么会猜不出袁绍当时的想法。
他所想的无外乎就是——
满一年的时候乔琰正好身在凉州,若是将粮食送去,还支援了她的行军,反给自己添堵。
大家都已是一方要员,身兼两州军政,还钱的举动便是等于示弱。
这五万石粮食放在自己的手里,说不定还能创造出更大的价值。
这三个理由汇总成了一句话,不还。
这一拖就拖过了原本没有利息的一年,直到了如今,成了这个许攸随便算算都觉得要完蛋的数目。
要不是此时乔琰身在他的面前,许攸真是恨不得发出一句感慨。
明公啊,您若是算不清楚账,就不应该答应这种不是按照寻常规则来制定的借债。
也更应该早早告知于他们这些下属,让他们来算!
对别人来说,这或许是一笔因袁绍的权势和背景,可还可不还的欠债。
对乔琰来说却绝不是。
她既有讨债的立场,也有这个讨债的资本。
更让许攸觉得自己现在尴尬至极的是,他还是带着这句“双倍奉还”作为示好而来的。
若只是三五千石的利息,他这个五万石的翻倍,确实可以算是示好。
也可以顺着这个话茬往下说,提及昔年讨伐董卓的合作,如今也未必不能再展开一次合作,充其量也就是这一次合作的内容稍微有些特别而已。
可在这个被规则放大到了天价的债务面前,许攸除了对先前乔琰制定的规则回以一个“是”字之外还能说些什么?
此时的五万石,在秋收之后,只能说是冀州青州所拥有的粮食中并不值得多提的数目。
那么他先前的话,竟像是想用这样的一笔数目来抹平袁绍逾期一年才偿还的巨额债务。
这话说出来,又哪里还是什么示好,分明是个霸道之举!
更让眼前情景变得有些难堪的是,许攸他这一趟前来只带来了这句还债意愿的说辞,而并未真的将粮食带来。
也就意味着,一旦条件并未谈拢,外人未必就会觉得,这是袁绍想要直接将粮食送到并州去,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这个还债的诚意!
即便是知道了这种规则背后在钻空子挖坑的意味又如何?
袁绍只要在去年将粮食还上,不仅不会让他遭到任何的损失,反而有概率维系住一个盟友关系。
当时提出这规则的乔琰只有十六岁,在忽然被盟军索要这样一笔粮食的时候,会想出一点无伤大雅的损招,完全可以让人理解。
更何况,袁绍他是扶持天子的重臣,又还领着青州牧的职位,这样的一个身份,就算不能像乔琰一般先破凉州,后进关中,在征战上表现出顶尖的水准,起码也必须时刻对外保持着英明睿智的形象。
乔并州挖了个坑,你袁青州也不算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往下跳了下去,这岂不是在说,你袁绍不是个聪明人?
别人能不能在第一时间门绕明白这个问题不要紧,你袁绍不能绕不明白。
许攸一点也不奇怪,会在这一瞬间门看到乔琰的面色沉了下去,“许子远啊许子远,我看你们袁青州根本就没有诚心合作的意图,何必还派你走一趟。”
没等许攸将那句双方同迎邺城天子的话说出口,乔琰便已经抬手一指,“把他给我请出去!既无还债诚心,何须白白往此地跑一趟,是来探查军情还是看我等的笑话,何不直言来说,拐弯抹角的算什么东西!”
许攸真是要给自己叫个冤枉了!
在沮授做出了这种判断后,冀州方面最理智的选择就是跟她合作,抓住这个最好的时机,绝无可能是来看笑话的。
可他开口说错了话,乔琰也根本没打算让他做出补救。
在董卓身亡李傕外逃之后,长安几乎都是乔琰的部将,她这一声令下,许攸直接就被当做什么有害的东西一般被拖了出去。
这些侍从甚至一路将他送到了潼关之外,愣是送出了目前被乔琰所掌控的三辅地界。
许攸的脸白了又绿,绿了又红。
此等情形之下,除了打道返回冀州之外,根本没有第一条路可以走。
他也已经从乔琰的态度中看出了一个信号,他就算再寻了个什么办法回返长安,绝不可能解释清楚这个规则,而只有可能是自取其辱。
她不可能与袁绍会盟,支持那位在她看来既无能力又无正统之名的邺城天子,去实现袁绍的那种朝堂秩序。
这才是这出发难背后的本质。
只是袁绍巧之又巧地还有一个欠债的把柄在她的手中,才让这出遣返举动显得何其行云流水。
而在之后,她要么继续尝试找回刘协,要么就如沮授所说的那样,她会尝试再迎立另外的一位天子!
这个言外之意,让许攸为自己这趟出使失败感慨万千之余,也选择尽快赶回邺城,将消息告知于袁绍。
只是……当他站在邺城中袁绍的议事厅,看着周围这些等他给出回复的谋士,又将目光落回到袁绍脸上的时候,他的神情还是不免有一瞬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