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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 337(二更+七夕加更) 孙策之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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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是想着,从他们此刻所在的铜官往吴郡可以走水路,前往徐州却还要再走一段陆路,其实原本也不太可能来得及回来了。

乔琰如此做,与其说是在成全这兄弟情谊,还不如说,她是在让扬州人看看她的态度。

她猝然到访扬州带着一种太过强势的意味。

此刻铜官县外水道上停泊着的浩荡战船简直像是要进攻扬州的,而不是来此地劝阻孙策。

但现在她并不介意将孙策的母亲和其他亲人,孙策的至交好友和扬州实权人物,都给尽数调拨到此地,听孙策在最后的时间里有何遗言交代,又分明是对这位扬州牧仁至义尽。

她此刻偏头看向窗外,只能让人看到一半的脸上,又诚然有几分对于英雄命丧的悲悯。

似乎是不愿意看到这等孙策的下属尽数围着对方的悲伤场面,她干脆示意医官不必顾及孙权的意见,直接开始行动,自己则走到了窗边,和此时站在那里的朱儁站到了一处。

“我们还是来晚了。”朱儁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不知是否是因为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感,乔琰觉得朱儁本已比起十一年前苍老了太多的声音更多了几分颤抖。

“世事无常,从来如此。”她望着窗外暮色四合的天穹,叹了口气,“我本以为,当我掌握飞鸟作为我的传讯工具后,我会比谁都更能做到及时挽救灾厄。但事实上,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能够操纵的。”

“飞鸟?”朱儁问道。

“您觉得,是在地上的奔马更快,还是空中的飞鸟更快呢?”乔琰反问道。

这个信鸽传讯之事,在她先后速至益州和扬州后,已不再适合作为一个秘密,否则对于某些她还想要收容在麾下的人来说,她就像是这两州之地种种变故的幕后推手。

乔岚和乔亭在徐州扬州的两次出手目的都已达成,不再需要进行往复之间的信息传递,大可以将商业和信报体系拆分开来。

最好是在这里完成了这身份该做的事后退入那假身份所属的益州,而后回到并州去。

这样说来,与其等着被人拆穿她这快速获知消息的秘密,还不如直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到时候且看看是谁家的信鸽最多。

可这个消息传递的渠道对于朱儁和在一旁听到他们交谈的张昭来说,却几乎是一个颠覆性的东西。

用飞鸟传信替代陆上哨骑传递讯息,在此前是一件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在乔琰的口中却好像是一件早已稀松平常之事。

难怪……难怪她能时常令人以双线进取,也根本不担心自己的消息不能及时送到这两方人的手中。

而这极有可能并不是她所拥有优势的全部!

在这出亲征扬州的行动中,正要逐渐展现出其更为真实的面目!

“不说此事了,说说伯符吧,子布先生,我初来乍到,劳烦再与我说说这山越的情况。”

张昭朝着乔琰拱了拱手,“不敢说劳烦,大司马若想听,我尽数告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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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中点起了烛火,映照成了一片通明的时候,张昭终于将乔琰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东西全数说了出来。

也正是在其中的一抹烛火为窗边的夜风所吹动的那一刻,孙策终于从混沌的困境中挣脱出了一瞬,抬起了依然沉重的眼皮。

他面前的情景渐渐变得清晰,但他身上仿佛还被覆压着一块巨石,让他的四肢都被镇压在其下,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这种手脚不能为自己所掌控的情况,对任何一个武将来说都是最为致命的。

孙策的眸光不由一沉,可当看清聚拢在他身边这些下属的面容之时,从这些人或是眼眶发红或是神容悲戚的样子里,他陡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可能……是要死了。

人得知自己将要死去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在孙策此前的人生之中,他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就算父亲在刘表的伏击之下身故,他转道扬州的决定格外冒险,他都没想过死这种可能。

对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来说,他的人生好像只有往前走这一种结果。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考虑了。

他不是死在击杀了刘表报了父仇之后,不是死在某一场平乱的巅峰对决之中,而是死在一支冷箭之下。

但在意识到自己处境的短短三息时间内,孙策脸上的沉郁之色又转为了平静,从站在他面前的黄盖看来,他这位讨逆将军甚至极力用自己有些麻痹的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容,而后发出了一句无声的问询:“能反过来吗?”

能不让他用这种俯卧的姿势躺着吗?

这都让他没法看清周围的人了。

黄盖明明也想回以一个笑容,却发觉自己唇角沉重得吓人,根本无法在此时抬起,他只能先低头掩盖住了脸上的无措,这才转向了医官。“将军所说的,可以做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他那箭伤其实并不深,真正致命还是毒,在确认伤口不会崩裂后,他们合力将孙策重新变成了仰躺的状态。

正向面对着屋中的情景,让孙策本觉有些模糊的视线里忽然映照进了一片强光。

他的眼睛闭了闭,这才重新睁开。

然而在这一阵近乎于天旋地转的眩晕结束后,他竟对上了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也是一张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脸!

五年多前的洛阳城里他曾经见到过这张脸,在骑兵的短暂交锋中他都能清楚地感知到那张脸上的神情所带来的冲击力,更何况是现在!

孙策不会因为蛇毒的干扰而认不出她的身份,更不会因为这种煎熬的状态而忽略掉她出现在这里的古怪之处。

身为长安朝廷的大司马,等闲战况根本不必她离开亲自督查,除非是如同刘焉那样的情况,不能动兵太多,又偏偏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人。

扬州此刻符合这样的条件吗?

或许是符合的。

但她该当这样快地抵达此地吗?

绝不该!

扬州何以在数年之间都保持着独立在外的情况,还不是因为此地距离中央的遥远,若人人都可如乔琰一般轻易地抵达此地,它也不会是让孙策花费数年才收拾齐整归于一统的样子。

那么她出现在此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实在是一件怪事。

大概是因为孙策看向乔琰的时间有点久,让他在这等无声的对视之中将他的疑惑都给反应在了他的目光之中,一旁的张昭开口解释道:“大司马出现在此地是因有信鸽传讯的缘故……”

他话未说完便见乔琰朝着孙策的病床前走了过来,抬手示意他们往外退出几步,留出个让他们二人“交谈”的空间。

虽不知乔琰此举的用意,但孙策是她带来的人暂时救醒的,无论是从身份上还是从施恩的情况上来说,都确实是该当由她先进行交流。

张昭和黄盖等人都退到了数步之外,因乔琰恰好在床边坐了下来的缘故,让他们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挡住了他们看向孙策面容的角度。

但这好像只是个无心之失而已,下一刻他们便听到乔琰用着远比刚到铜官时候柔和的语气说道:“抱歉,我来迟了。”

她其实是不必对此说什么抱歉的,但这句抱歉之中的真诚,却令在场之人不难听得真切。

想到她在孙策醒来之前和张昭以及朱儁所说的话,这句抱歉之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可从孙策的角度,却好像听到的是另外一个意思。

在他早已经失去知觉的手上,有一瞬间能感觉到她握住的温度,也迫使他清楚地看着她的脸。

这张神容贵气的面容上确实有几分歉意,但这歉意绝不是因为她没能及时阻拦孙策进入黟山的举动,而是因为——

她在那句出声说出的话后,以口型比划出了几个字,“我该对你的死亡负责”。

孙策如遭雷击。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要比此时清醒!

这几个被她重复了两遍方才被他辨认出来的话,让他在灯光映照下也异常漂亮的眼瞳定格了一刹。

什么叫做……她应该对他的死亡负责?

除非他所经历了一切还有一双手在幕后推动,而那双手中的其中一只正握在他的手腕上,否则她绝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这如何有可能呢?

就算她以这样快的速度抵达了扬州,孙策也并未以这样反面的立场去揣度于她,偏偏这个结果已被她亲自给出了肯定!

孙策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不是因为蛇毒的缘故让他产生了什么错误的幻觉,可他已紧跟着看到乔琰说出了几个无声的词,像是生怕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一般,推动着他的所有猜测朝着那个最后的结果而去。

“鸽子。”

在他即将深入黟山之前他看到了灰色的鸽子,和同行之人说那正是个祥瑞的象征。

在他因身中毒箭而倒下的时候他又看到了灰色的鸽子,此物却好像已经变成了死亡的信号。

但无论是祥瑞还是死亡,都是一双时刻盯在他身边的眼睛,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贾诩。”

那个给董卓出谋划策造成了他父亲身死结果的混账,在此刻安稳地呆在徐州的地盘上继续做着他的谋士工作,而他能得到这样的权柄,只有可能是出自乔琰的授意。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从未遭到过乔琰的疏离对待,只因他在董卓那里提出的建议,其实也出自她的手笔?

孙策此刻心中的五味杂陈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可他深知自己此刻绝不能情绪过激,让毒素彻底失控。

然而正在此时,他看到了乔琰说出的第三个词。

“谋汉。”

她甚至像是为了防止他听错,将这两个字一笔一划地以尾指写在了他的掌心,那个“汉”字的落笔里,甚至没有人任何一点犹豫的意思。

孙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是一个被塞在棺材之中的人,这才能被人在此刻告知了一个这样可怕的秘密。

她丝毫也不担心将此事告知于孙策会引发什么后果,就像她丝毫也不担心她身在此地会遭到扬州人的针对,让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

这种胜券在握的宣告几乎在一瞬间摧毁了孙策过往以来的全部认知。

可也是在这一刻,不知道是因为何种激动的情绪激发出的控制力,他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了几分触感。

他毫不犹豫地反手握住了乔琰的手腕。

他强忍着心脏处的痛楚和喉咙里反胃的知觉,无声且执拗地朝着她说出了五个字:“他们不知道。”

像是担心她没能看清他的话,他又用极慢的速度重复了一遍:“他,们,不,知,道。”

他的下属不知道这样的秘密。

他的亲人不知道这样的秘密。

只有他这个即将进入坟墓之中的存在,知道乔琰在此刻这种沉默的交谈中到底说出了何等可怕的东西。

无论这到底是对他这个败者的怜悯,还是对他这个始终被蒙在鼓里之人的解惑,在此时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从乔琰沉静的眸光中倒映出的是一张已显出灰败神情的面容,他也已绝不可能对她做出什么反抗。

所以与其将这个秘密再告诉更多人,让他们为自己,甚至是他父亲的死亡复仇,造成更多代代无穷的仇怨,还不如让这个秘密终结在他这里。

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最好不知道,也绝不能知道。

“我知道。”乔琰这次开口回道,也将这句话的声音传递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只要我活在世上一日,我就保你孙氏平安一日。”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在所有人看来,这都像是孙策先对着乔琰说出了一番希望她照拂扬州和家人的说辞,而后由乔琰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回应。

可只有孙策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是她自知只要她还活着,像是孙权和周瑜就不可能翻出她的掌心,可一旦他们有所异动,她绝不会留情。

而倘若她也有百年身故的一日,若是孙氏家族还为后患,她会在自己死前将这种隐患给铲除。

但……够了。

对于孙策来说,这份承诺已经够了。

他恍惚间想到当年他刚接任会稽郡太守的时候,乔琰让人送来的曲辕犁。

那东西对于扬州民生的改变是肉眼能看得见的。

他又恍惚间想到在去岁的旱灾中乔琰为了手中数州的稳定而做出的种种举措。

想到在也送到过扬州地界上来的乐平月报上的种种。

想到……

能送出这样礼物的人,能用心至此的人,或许真将他们这些对手作为棋盘之上的棋子来操纵,对于天下人却并没有那样多的恶意。

若她真能如她所说地实现谋夺大汉权柄的目标,到了那时,孙氏又如何不是天下人的一员呢?

孙策虽死,孙氏能存,扬州民众能有另外的一种生存之道,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他指尖又动了动,示意乔琰将孙权带到了他的身边,将黄盖张昭等人带到了他的面前,而后当着这些人的面,极力说出了一句让人辨认得清楚口型的话——

往后,望诸位协助于大司马。

他将扬州交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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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赶来铜官的吴夫人推门而入的时候,孙策的眼睛朝着她最后看了一眼,含着一缕在光影中令人难忘的笑容,随后便永远地合了起来,再也没能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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