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神医(1 / 2)
天上闷雷声不绝,似有天人在云上击鼓。随着一阵狂风,顷刻间大雨滂沱而至。
急匆匆的脚步声穿过街道顺着蜿蜒下来的溪流一直往一处巷口中钻去。
顾不得擦去脸上水渍,方知有取出怀中一截小玉瓶,从中倒出两滴液体直接就往眼上抹。
“先找魂吧,既然是刚死,想必魂魄还未被收拢去地府,而且那薛家公子不像是早夭的命数。”缓了缓,方知有这才睁开眼,我看他眼睛微睁但还有种不太适应光亮的样子,想来他应该是用旁的法子开了阴眼。
“你要吗?”方知有把那小瓷瓶递过来,我却是摇了摇头,道“没事,我能看得见。”
方知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点点头,自顾自说“也是,你如今道行不浅,又是天人转世,寻常妖怪也都能一眼辩识。”说着把那小瓶又塞了回去。
站在一条灯火稀疏的长廊前,方知有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我知他还在为今晚的事懊恼,只得宽慰道“也许这就是他的命数呢,咱们今晚所举也并非恶意。”
方知有却摇了摇头,他道“本该能避免的,今晚死了不少人,虽然不是我们所为但确实沾了些因果。此番,也只是尽人事。”
我点点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方知有确实更能称得上是一位品德高尚的得道之士。不因家学而厚利,不因贫富而侍人,不因已所而不为。
对此,我却甚少在意。或者说,一直以来我作为人的部分是更为自私的。这一点上不论是当初对师姐,还是后来不甘愿而选择了了结前尘。往事历历。
“走吧。”方知有说着,率先迈步出去。
广场上聚拢了不少人,有官府的,也有道士。随着广场往前大约二十来步,便是大殿。此时的大殿灯火通明,聚集在这里的人不多,但明眼人却都能一眼瞧见,能站在这的都是江城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昏黄灯光下,薛老爷轻喘着气,身子微颤着,许久也未能说出一句话。
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小胡子胖子和几个人吩咐着什么,位于殿内正面朝着大门的济德道长则脸色稍微有些泛白,显然还未完全恢复过来,难掩疲倦的同时,也对薛家遭遇如此事故感到惋惜。
“薛兄,令郎他…”门外,有个穿黄褐色锦衣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此人正是先前在宴席上,坐在薛老爷左手边的江城知府大人。
薛老爷没有回应,仍是坐在地上,抱着那脸上血痕已经被洗拭过的薛公子尸体,久久未能缓过神来。
代替薛老爷回应的是那小胡子胖子,他摘下帽子朝知府大人行礼道“大人,老爷他还未缓过来,望大人见谅。”
那知府也不是不知轻重的愚人,就见他摆了摆手,语气低沉道“薛家遭此一难,薛兄心情,余某恨不能感其万一啊。”知府语气诚恳,周围人也是眼脸下垂。
“薛兄,虽然不知是否有用,但贾神医已到,不若让他前来试一试,万一侄儿命中福源深厚,此番倒不失为良策。”身后应声走出来一名矮个子的老人,也是宴会上不过是坐二楼次席上的一位貌不惊人的老者。
薛老爷听到也许有救这几个字,脸上也多了些神采,他赶忙抬头开口问道“神医,快!快救吾儿!”
那贾神医走近前来,也不客气,先是伸手摸了摸薛宋斌的颈脉,而后有不甘心的按了按他的胸膛。
就在众人都以为薛宋斌铁定是没救了的时候,这个贾神医却忽而开口道“还有气。”
众人皆是一愣,薛老爷面露喜色,他赶紧起身,把位置让与那贾神医,嘴中忙道“神医妙术高深,此番若是能救下吾儿,便是有何不得我薛家也都尽力办到。”
听到这话的贾神医脸色如常,他在薛宋斌身上其他地方也摸了摸,随即脸色有些郑重道“身上多处断裂,不宜移动。”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个药瓶来,他将那盖子一掀,又差人去扶那薛宋斌的脑袋。
随着一口药剂灌进去,贾神医又拿出随身的工具包,从中取了十数枚银针,长短粗细不一。
“先给他衣服解开,记住要轻,有刀的拿刀去割开,不要再碰到伤处了。”贾神医忙吩咐着,一上来三四个人七手八脚的拿刀给薛宋斌衣服割开,很快,浑身上下衣不蔽体的薛宋斌就躺在大殿内的地板上。
济德道长看着这一幕,略感好奇的问“贫道观其神魂已经离体,就算是有生气怕也只是有出无进。”
面对济德道长的疑问,贾神医只是摆了摆手,他说“寻常人,若是没死透,便都有救。我不懂那些个什么玄术,但救人还是略知一二。烦请各位,退避。”
济德道长看了眼地上的薛宋斌,又看了眼满目苍白的薛老爷,终是叹了口气,离开了大殿。
随着他和一众人走开,只有薛老爷及小胡子管家还有知府三人留在这儿。
“灯火,再多一些,明亮些。”贾神医一丝不苟的扎着针,他脸上表情严肃,显然每动一针都要耗费他极大的精力。
薛老爷等人把殿内各处的灯火都找来,一时间,门窗禁闭的屋内,竟有些闷热。
不敢出声打扰的薛老爷,看着那针头一根一根的刺入爱子身体里,心痛如刀绞的他脑海里突然想到一个人。
知府小声询问起小胡子管家事情缘由,而至今也不太清楚前因后果的管家,也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和这位知府大人汇报。
“不清楚是哪来的武人,除了宴会上展露不俗的武艺之后,便是一路追杀少爷到此,幸得济德道长和灵波法师出手才得以将那厮击杀,可惜,少爷也在这一场袭杀中受创。据济德道长所言,那人乃是入魔之人,魔心太重,想来可能是怨恨魔,不然不可能有这么重的杀心。”管家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知府摸索着下巴。
魔人本就不多见,究竟是什么样的恨意能让这位不惜如此。
知府看着那薛宋斌的身子,良久不发一言。
…
在来到道教所门前,便有士卒拦下我们。
“你们什么人?”有侍卫先开口道。
方知有急说“救人的。”说着要往里走,但那几个侍从很显然不容易被这么打发,他们道“救人?救什么人?里面有贾神医在,轮得到你们这两个臭鱼烂虾,赶紧滚,不然我可对你们不客气了。”说着,便蹭的一下拔出刀来。
我见那嚣张跋扈的侍卫,一时硬闯不得,只能贴脸笑道“我们是贾神医的徒弟,师傅他有东西没拿,我们是给他送东西的。”
那侍卫瞅了我俩一眼,眼神中明显的不信任,他道“贾神医的徒弟?我怎么没听过有这么两徒弟啊?”但他话语里已然少了些警告的意味。
方知有这人精嗅到这一丝味道之后,直接蹬鼻子上脸,他面露不悦道“耽误了时辰,薛老爷怪罪你可担得起?”
本来还在考量的侍卫,顿时一惊,身旁同伴拉住他,让开道来说了句“二位快去吧,免得误了大事。”
我朝方知有瞄了一眼,这小子装的煞有介事,俨然拿着贾神医这张牌,横眉竖眼的好一个狐假虎威。
穿过广场,在看见外面沟壑嶙峋,地上血迹斑斑,心中有些咋舌,不免小声道“闹到这地步,那厮却也算有些本事了。”
方知有板着脸,一本正经道“这还算他尚未泯灭人性,若是真的入魔,恐怕这整个观的人都得死这儿。”
迈过一道约有半人宽的深壑,周围石板几乎是被掀翻,夯实的泥土被整齐的剔除出去,委实让人是叹为观止。
再来到那大殿门前,望着禁闭的门窗,这时又有人前来询问。
虽未开神识,但多少也能看清楚些旁人不易觉察之处。此刻,在我眼中,整座大殿已经被一股晦暗不明的浊气包裹,此气非魔性的暗红,也不是正阴之气的浓黑。空气中混杂着灰雾朦胧的腐败,倒是有点幽冥界那味道了。
方知有和我一齐望着那殿上的灰雾,只不过,相比较我而言,他则有种震颤的情绪回荡在胸前。
那问话的见我和方知有也不回他,恼怒之余要上手来推搡我们。方知有手上掐了掐,为了不打断他的卜算,我出手拦下那人,道“在下所行是为救人,耽误各位片刻时间还请见谅。”说着,手指掐诀,千斤扎顺势点在那人伸过来的手上。
随即就见那来者整个人僵在原地,嗓子里额额的,连声音也不得发出。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方知有一睁眼,眸子里闪过一缕精光,他率先迈步朝前,推开那扇大门。
而我则面无表情的将所有试图阻拦我们的人全给定住。
就在方知有推门的那一刻,贾神医身下,薛宋斌已经能开始张口呼吸,只是那声音轻微,好似真就活了过来。
薛老爷脸上露出大喜之色,今日变故之多,若不是早年恶疾痊愈,恐怕早就支撑不住。
“住手!”方知有大声呼和着,脚下率先迈过一步朝那贾神医的方向走去。
站在一边神色显得有些木然的知府见有人来闯,也有些慌乱,他叫道“你是谁?来人快来人,有人闯进来了!来人啊!”
贾神医面色如常,他抬了抬眼,望着那大步走来的胖子,冷哼一声“老夫在救人,你若有事,还请稍候。”
方知有见屋中几人都围了过来,薛老爷更是从腰上抽出一把长刀,他恶狠狠道“休伤吾儿!”
被围困正中的方知有不显半点慌乱,他眼神中含有一丝鄙夷,道“五年前你毒害薛老爷后忽悠薛宋斌给你弄来这神木心,后解了咒术。早料到神木心会带来灾祸,想着一石二鸟,果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是吧,贾懿甄。”
众人闻言一愣,当中的薛老爷更是脸色微变,虽不至于完全信了来历不明的方知有的话,但随着他偏头看向贾神医,一切尽在不言中。
被薛老爷的目光扫视,贾神医面不改色,他目光不善道“薛老爷之病乃是旧疾累积,难不成我能提前二三十年下手?也不知你是哪来的浑子,怕不是也和那行凶的贼人是一伙,要加害薛老爷。”
“不必多说,阁下既能来此处,想必也颇有些本领,在下江城知府,若是阁下看的上,不如了了这番与我去府邸一叙。”
方知有斜撇了眼知府,啧了啧嘴,脸上带有几分嘲讽道“知府大人,薛家久居江城,豪橫几世这江城名分上是朝廷的可要论谁说话最管用没人会第一时间想起您吧,您作为这委任的地方官,难道就不心生怨念?”方知有话还未说尽,就见那薛宋斌突然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