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2 / 2）

悲伤，就必须再一次奔赴战场。

台风天对于消防站来说是一大挑战，即便应急管理中心时刻监测着海岸线情况，依然防不住有意外状况发生。即便大家心里头仍然记着二勺，仍在为他的牺牲感到难过，可遇上事儿了他们依然得第一个顶上去。当天终于专情，需要转移的群众也都到了安全地带，路面上的积水也渐渐褪去。韩凯拖着沉重的步伐抱着通讯设备和监测仪器走下车，一回头正想开口，却看车上的人都睡着了。王文斌从驾驶座上下来，朝他比了个手势。他俩轻手轻脚地往停车场后面走，到了换衣服的地方一看，一班的精英们有好几个直接靠在储物柜边上合着眼睛。

没人喊过一句累，更没有人在面对洪水时想过临阵脱逃，这世上哪有什么盖世英雄，大家都是凡人之躯，不过是靠着心中信念和死神博弈罢了。

两天后，站里为牺牲的李国安同志举办了葬礼。

那是韩凯第一次见到李班长的家人，他的妻子是个面向温和、丰腴微胖的女人，身上穿着一身民警警服，面对丈夫的黑白照片，她红着眼眶朝着这个总不着家的爱人敬了个礼。她身边跟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神色茫然又懵懂地望着周围的人群。冷不丁在这灵堂里听见小孩稚嫩的嗓音问一句：“妈妈，爸爸呢？”

她还不懂“死亡”的含义，只是看着周围穿着消防员制服的人，有些着急地问：“这些叔叔都在，爸爸去哪儿了？”

望着年幼的女儿，女人早已哭得说不出话来。小女孩感知到母亲的悲伤，终于也流下眼泪：“不是说爸爸要回来吗，我好想爸爸，他什么时候回来。”

可是

没有人能开口告诉她，她的爸爸再也回不来了，他已经为了伟大的事业，牺牲在了洪水之中。这真相太过残酷，没有人愿意狠心告诉她真相。在这哭声之中，女孩似乎也开始懵懵懂懂知道些什么，仰起头望着父亲那张黑白照片，忽然间用力挣脱开母亲的怀抱，冲上前去：“爸爸是不是在这，是不是呀，妈妈？你让他来抱抱我吧。”

韩凯别过头去，似乎有些不忍。那孩子还在说：“爸爸，我一直都很乖。你可不可以抱抱我呀……爸爸……”

哪怕是根本不认识李班长的人看到这一幕也都难忍泪水。张虹原本是在听说开发区消防站的防洪任务结束了，想来看看恋人的情况，然而在望见葬礼上的景象后，她却停下了脚步，不忍心上前打扰。一直到赵映旗走出灵堂抽烟，才注意到了她到来。张虹飞快擦去了眼泪，她没有多嘴问今天的情况，只是在对方靠近之后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

赵映旗看着她那双眼睛，有些心疼：“怎么哭成这样？”

孩子的哭声总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听着小女孩在灵堂中哭喊着想要爸爸，一向在学校里和孩子朝夕相处的张虹自然而然就与之产生了共情。她伸手抚摸着赵映旗的脸，看着他额角在执行任务时留下的擦伤，再次难忍泪水：“你说你每次出这任务，叫我怎么能不担心啊。”

“别哭啊。”赵映旗有些慌乱地替她擦去眼泪，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止不住为他心疼。男人情急之下，只好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放心，不论如何我都会好好陪着你的。我发誓，好吗？别哭了，小虹。你这么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战友他们还

在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

张老师这才注意到自己略微有些失态，终于抽噎着止住了泪水。她已经在自己的爱人身边看到太多悲剧，虽然没说，可她心中早就暗暗担忧，自己是否会在哪一天就也迎来这样的悲剧。那个站在黑白相片前的女人会不会变成自己。

韩凯站在窗旁看着赵站长和他女朋友的神态、动作，慢慢叹出口气，和身侧的苏海说：“其实，没对象也挺好的。要是我女朋友，我可受不了让她为我这么胆战心惊。”

苏海瞥他，今天日子特殊，他也没有冷嘲热讽，只是如实道：“你连你妈都不敢跟她说真话，何况小女朋友呢。”

“二勺应该也没少跟他老婆做保证，我们跟家里从来都说会好好地，会注意安全，一定记得。”韩凯刚从家里回来，他当然记得出家门的时候自己答应老妈的话，“可意外真来了的那一天，自己怎么预料得到啊。”

下楼的时候，他俩看见王文斌一个人呆在走廊尽头打电话。听他温柔的语气就知道电话那头是他那个女朋友。韩凯没办法在外面待太久，到点了就又得回通信室里去值班。他坐在椅子上，刷着手机，顺着联系人一路而下，终于还是将指尖悬停在了叶歆的头像上。

不知为何，经过这次以后他愈发庆幸自己没有追到叶老师了，那么好的姑娘，何必耗在自己这个消防员身上。想到刚刚张老师在站长怀里哭得梨花带雨那模样，韩凯不免庆幸自己这份爱情上的“不幸”，也许恰恰是叶老师的“幸运”。

既然他能有幸守护着所有人，那也包括她。为了她，他也定会更加努力，让他人不必为离别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