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六章 自然之作(4)(1 / 2)
(一)
那天,我们在冬湖小镇上的酒吧露天座上,和镇长先生谈得很尽兴,也很愉快。
很高兴这位教养极好的基层管理者,对大自然有着如此正常而健康的看法。
镇长先生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现代人有一种坚固的假设,莫名其妙地想象人类社会是不断向前发展的。哪怕事实上社会的文明程度是在倒退之中,人们也会觉得自己是在大踏步地前进。”
我说:“应该是从达尔文的进化论提出以来吧。人们觉得生物社会的发展是不断从低级趋向高级的。从此就认可了社会发展是一个直线向上的过程。”
我说:“同样的错觉也存在于经济领域。人们觉得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必须持续稳定向上、逐年增长,这才是健康的发展。”
逸晨先生说:“这正是现代人的一个根本愚昧所在吧。”
镇长先生说:“人们陷入这样愚昧的观念已经很久了。虽然我们能够清醒地看出其中的问题所在,但是,作为个人,我们还是会被这个愚昧的大浪潮所挟裹,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
他举起手里的酒杯,说:“我回到这里来做镇长,就是想要尽一己之力,多少矫正一点这个时代的普遍谬误,尽可能阻挡一下历史的车轮碾碎这里曾经有过的和谐与美好。”
他说:“中国好像有个成语来形容这种行为?我忘记怎么说了。你们怎么形容这种唐吉诃德大战风车似的行为?”
我说:“螳臂挡车。”
逸晨先生用英语翻译了这个成语。
镇长听了便仰天大笑:“对的!对的!就是这个,非常形象,不是吗?”
逸晨先生微笑着对他举起酒杯,说:“我们干一杯吧,为螳臂挡车。”
镇长先生举起举杯,笑着说:“好!为螳臂挡车。”
我也跟着举起了果泡水的杯子,和他们碰了一下杯子,说:“为螳臂挡车。”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螳臂挡车的那种人吧。
(二)
小酌畅聊过后,镇长坚持还要和我们散一会儿步。
他说:“每年镇子上会来很多的游客,但并不是每一年都会遇到谈得投机的朋友。你们这一离开,不知道下一次来度假又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那时候我还会不会在这里做镇长。也许,今天之后,我们就没有机会再这样聊天散步了呢。”
我们也觉得再和这位有见识的镇长相处一会儿,是非常愉悦的事情。
我们沿着镇子和林地交界的边缘走,听着林中的百鸟齐鸣。
我们看到一只胖胖的松鼠正站在松枝上用前爪仔细地洗脸。它不厌其烦地洗了一遍又一遍。
逸晨先生说:“看那只小松鼠,洗脸的动作和心心一模一样呢。也是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在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
我的脸红了。我在后面轻轻踢了他的鞋子一下。
镇长先生大笑说:“女人都是这样的。我老婆每天早晨也是这样,要花很多时间在她的脸上。女人和小动物的相似之处非常之多。”
我把手指头放在嘴唇上,对他们嘘了一下。
我说:“在森林里要当心说话喔。整个森林是有生命有灵性的。此时此刻,它不仅在注视着我们,而且也在倾听着我们。任何对松鼠、野鸡或豪猪所说的粗鲁轻率的话,都会被它们觉察到。它们会因此而疏远我们。”
我继续分辩说:“也不止是女人好不好。人类和动物,本来共同点就非常之多,彼此的差异非常之小。所有的动物,它们基本的喜怒哀乐,跟我们人类都是一样的。一样的不喜欢痛苦,一样的喜欢束缚,一样的渴望爱,一样的害怕死亡。”
我说:“就算是植物,也和我们人类颇多相同啊。比如植物渴望水,就像人类渴望爱情一样。”
逸晨先生说:“以前,有位印第安裔的一位美国学者对我说过,保护区里的所有灰熊、鲸鱼、猕猴和黑鼠,都迫切希望人类先彻底了解清楚自己以后,再来研究了解动物。他说,如果人类对自己的内在晦暗不明,他们的科学研究是无法真正弄清楚任何东西的。”
镇长先生听了,用力地颔首点头道:“嗯,有道理,很有道理。”
我说:“中国古代的圣人也是这样主张的。所以中国古代的学问,都特别注重研究自己的内在,而不是研究外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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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内明,生命岂有睿智可言?”
镇长说:“所以,作家也是科学家啊。只是,科学家研究的是外在的、物质的世界,而作家探索与观察的,是我们内在的、精神的世界。”
我们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树枝上的那只松鼠。
现在它已经洗完了脸,剥开一颗松果,捧在爪子里津津有味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