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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至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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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宋嘉书为耿氏解释完, 皇上便放下耿氏那头,入夜后往翊坤宫去。

贵妃正坐在灯下, 手上虽然拿了卷诗词,但眼睛却没落在上头,只是出神。

直到皇上进来,她才眼睛一亮道:“皇上来了。”然后款款起身,都没嗔怪一句宫人没报皇上来了。

可见皇上进翊坤宫,当真是随意,并不常提前通报。正是为着贵妃体弱, 特意免了其夏日冬日的要立在外头等候行礼。

年氏心内很是感怀皇上对她的体贴。

其实她自己知道,皇上不需要通报, 任何时候, 翊坤宫的准备,都是在等着皇上到来。

皇上见贵妃如往常一般亲自给他解去大衣裳, 又要忙着亲自接过茶来奉上,便抬手道:“别忙了, 过来坐吧。”

然后又问道:“朕方才进门, 见你眉目间似有愁绪,可是有烦心事?”

年氏只道:“并无旁的, 还是为了年斌冲撞五阿哥之事,臣妾总是不安。”然后起身叫人搬东西过来:“皇上既然来了, 就帮臣妾一起看看,这些东西送给裕嫔如何。”

皇上见绯英带着太监们抱进来的东西,从珍贵的补品到稀罕的绸缎并文房四宝俱全,不由道:“朕跟你说过,不过是孩子们打斗,你也太当回事了。朕管束自己的儿子, 年羹尧自然也会回去管束他的儿子。”

“从前皇阿玛在时,皇子们还跟福全王伯、常宁王叔家的孩子们一起读书,再有皇阿玛挑的些年岁相仿宗亲家孩子——一屋子男孩哪有不打架的,皇阿玛也从不偏颇自己的皇子,反而对自己的儿子更严厉些,凡有打斗之事,皇阿玛就先罚皇子,除了……”

说到这,皇上自己止了声。

皇阿玛年轻的时候,对阿哥们都很严厉,除了太子爷。

那时候给太子上课的师傅,是皇阿玛单独挑的,上课的时候,太子坐着,师傅们跪着讲。太子犯了错误,皇阿玛生气了,就敲师傅们板子,然后还让他们给太子请罪。

皇上想起,那时候兄弟们私下都说,皇阿玛的眼里,太子二哥一人就占去了十之**,剩下的大伙分那一二分罢了。

说来,他从不是阿玛或者额娘偏爱的那个孩子。

要是宋嘉书能听到皇上的心声,就会安慰他:没关系,虽然您不是被偏爱的那个,但您非常好的继承了康熙爷和德妃娘娘的基因呢。

或者说从大清一脉祖宗上就带下来的偏心眼渊源。

听皇上拿孩子打架不当回事,年贵妃也随着笑了笑,却还是不免担忧:年斌可不是王府的孩子,他不姓爱新觉罗,他只是臣子的儿子,而此时也不是先帝年间,上书房全都是孩子的岁月了。

皇子跟年家儿子打起来,却是皇子倒霉。年家之威经此更上一层楼。

加上一月前年羹尧进京之事,才短短一月,‘大功臣年大将军’的名声便从一片褒奖变了味道。

已有许多人觉得年羹尧功高自满骄纵过甚,也有御史就此上书弹劾过。

贵妃都不用看外头的事情,只看宫中人看她的眼神,恭敬外更多了些害怕躲闪,就知道这件事的影响远远没有过去。

贵妃当日就让嫂子带话回去,劝二哥带着年斌亲自往阿哥所去请罪。她的意思是,不单单是年斌这个无爵无官的得给阿哥请罪,连年羹尧本人,都应该向阿哥道歉。

然而年羹尧对妹妹这样的建议,只是嗤之以鼻。

甚至还跟夫人感慨了一句:“真是女子出嫁从夫,胳膊肘都向外拐去了——斌儿脸上也挂了彩,连着耳朵都被打破了,贵妃这做姑姑的不说心疼他替他讨情,倒还想压了我去给黄口小儿跪了请罪。”

大臣都得集体给他下跪的年羹尧,如何肯行此事,‘亲自屈尊降贵’去给一个还没封爵的光头小阿哥行礼。

皇上这两年的优待,加上这半年来年羹尧自为立了大功的底气,都让更加傲气起来,便是怡亲王当面,他都不肯行臣子礼,何况五阿哥了。

觉罗氏倒是劝了两句:“五阿哥年纪虽小,也没爵位,但到底是皇子。贵妃娘娘得宠多年,必是揣测着皇上的心思,凡事小心,自有其为难之处,爷也不要这样说贵妃娘娘。”

年羹尧对妹妹还是很有感情的,闻言就叹息道:“我哪儿能不知道她的为难呢?虽说皇上宠着,但到底她身子弱些,从前失了两个阿哥一个公主,如今就守着一个独苗苗过日子,自然要小心些。”

说完又皱眉:“对了,上回你是不是说起,贵妃的乳娘私下告诉你,曾有旁的妃嫔的鸟雀惊着了七阿哥,甚至把七阿哥吓病了?据说连皇后跟四阿哥的生母熹妃都在其中有牵扯。”

觉罗氏沉吟道:“寿嬷嬷是这样说来着。只是我问了贵妃娘娘好几回,娘娘都只说是意外,还叫我再不许提这句话,甚至说寿嬷嬷年老糊涂了,让我安排着寿嬷嬷养老的所在,过两年就把寿嬷嬷放出宫呢。所以究竟如何,爷问我,我也说不好。”

年羹尧一对浓眉立刻就竖了起来。

“从前我都不在京中,这回回来,问阿玛和大哥,才知道娘娘没向家里说过一句委屈,都是说皇上待她如何好,旁的女眷也好相处。”

“我倒不信,若真这么好,寿嬷嬷在宫中养老就是,何必遣出来。何况只看五阿哥的性情,便可知其母,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说完吐了口气:“罢了,娘娘在宫里已然养成了隐忍的性子,只想着忍气吞声保住七阿哥,连争都不敢争,却是误了。”

于是,贵妃传话出去,让年羹尧给五阿哥道歉的目的没有达到,反而激的年羹尧越发要为福惠争取代祭之事,兄妹两个奔着南辕北辙就去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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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先只说贵妃在皇上跟前。

她这些日子,也辗转反侧百般思虑:论起战事来,她当然不如兄长,但论起对皇上性情的了解,贵妃自认世上无人出其右者。

皇上对人好起来,自是掏心掏肺的好,但也有个条件,就是对方也要同样掏心掏肺的回报。

正如皇上与怡亲王一样。

而要长久的留住皇上的好,便不能辜负皇上的期待,哪怕一点。

这些日子贵妃常常想起几年前,齐妃失宠的过程。正是因为齐妃利用了皇上对她的好,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才落得这样失宠到底的下场。

贵妃生怕她的母家,居然要重蹈她最看不上眼的齐妃的覆辙。

说来贵妃一向自矜一件事情,便是她虽为嫔妃,但面对皇上,却极少矫揉造作的暗示,心里怎么想的就是怎么告诉皇上。

可这回,为了自己的母家,贵妃却不得不婉转言辞,试探皇上一回。

这让她心里有些犹豫,开了好几次口,才终于说出来:“皇上,臣妾心里很是担忧。”

皇上随口嗯了一声,便问道:“怎么?”

贵妃轻声道:“二哥的性情,一贯是不拘小节的。他心里只有打仗的事儿,连自己的衣食住行都不甚理会,都得嫂子跟着操持。这回事涉阿哥,皇上处置过,二哥也只当过去了,只怕外人会觉得二哥轻狂。”

皇上等她说完,对她伸出手道:“朕知道你这些日子在担心什么。朕也实话告诉你,外头确实有人弹劾年羹尧僭越无礼。”

贵妃的手便不由的一颤。

“年羹尧的性子朕明白,正如你所说,他一心只在打仗上,又是少年起就得意的,难免性子狷狂些。人无完人,朕也不会苛求他面面俱到,只要他一心尽忠,为朕守好西北,日后再建功立业开拓疆土就是为将的本职了。”

“上回他进京声势浩大之事,确实引人侧目,朕知道你跟你母家嫂子说过此事。年羹尧前两日也为此给朕上了辩解的折子。朕便提点了他,以后于礼仪上头多用心就是了。”

皇上见贵妃十分动容,眼里似含了泪,就越发道:“当日他平定西北,朕着实欢喜,一应厚待也是出于他的功劳。朕曾写过折子与他,也明白说与他,朕的赏罚都是出于至诚,并非笼络。”

雍正爷一向认为,若是待臣子如犬马,旁人效力一点,就扔点好吃的犒劳一下,犯了错误就打骂两句,那臣子成了犬马不说,他自己也不过犬马之主罢了。1

所以他对待这些有功之臣,全然是出自一片真心。

不只是年羹尧,他对待隆科多、张廷玉乃至田文镜等人都是这样,在他心里,这些人皆是亦臣亦友。且人各有长,也各有短,只要原则上忠心上没问题就行。

贵妃听皇上这一番宛如从肺腑中挖出来的话,当真是心内百感交集。

只觉得这些日子烈火炙烤般的焦心也渐渐散了。

她双目盈着眼泪:“皇上这样的恩遇厚待,臣妾与父兄,真是百死不能报。”

这一晚,贵妃只觉得得了莫大的安慰。皇上如此厚待她的家人,更让贵妃觉得心中旁无所求,只愿跟皇上和他们的儿子一起,长长久久顺顺当当的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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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贵妃又忙着起身,服侍皇上穿衣,一应都不假于宫女之手。

待到用过早点,贵妃便对皇上道:“皇上虽说了无事,但臣妾已经备好了东西,便还是送与裕嫔去吧,笔墨纸砚等物弘昼阿哥日常也用得着。”

皇上颔首:“若是你们寻常往来便罢了,若是赔礼,便再不要提。朕也问过熹妃了,她说裕嫔除了心疼弘昼外,大半倒是生这孩子的气。”

“便是耿氏有点子想不开的地方,朕也让熹妃去安慰她了。你放心,熹妃说了无事便再无事的。”

看着贵妃晨起显得有些苍白的唇色,皇上便关切道:“你从来身子弱,要少费心思,好生保养才是。”

然后便上朝去了。

贵妃却在原地愣了一会:明明是自己与耿氏之间的事儿,皇上竟然先与熹妃说了吗?竟然说让熹妃去安慰耿氏就放心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皇上对钮祜禄氏有了这样的信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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