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罪名(1 / 2)
次日, 皇上亲自往贵妃所居的水木明瑟馆去了。
宫里妃嫔都有些意外。
皇后甚至在后一日请安的时候,特意留下宋嘉书问了一句:“皇上怎么忽然去瞧了贵妃?你可知道缘故?”皇后近来可是紧盯外头的消息,眼见得年家要倒, 皇上怎么忽然去瞧了贵妃。
宋嘉书努力做出一脸傻白甜:“想来是贵妃病的厉害的缘故吧。皇后娘娘不知道, 前日臣妾和耿妹妹去看贵妃,贵妃娘娘都瘦成一把骨头了。”
很快,宋嘉书就庆幸自己装傻, 没有让皇后知道,自己还为皇上去看贵妃说过话。
两日后, 皇上一道圣旨下来:“贵妃病弱, 七阿哥福惠暂由皇后照顾。”
宋嘉书有幸见到了皇后接旨的脸色, 那真是铁青一片。
时隔多年, 皇后再次露出了当年被李四儿气着的神色,恼道:“七阿哥打小便是贵妃这个生母养育。皇上连祖制都违背了, 进宫后也不让七阿哥住到阿哥所去, 本宫这个嫡母更是除非年节见不到七阿哥。”
“这回贵妃病了, 皇上倒是想起本宫来了?七阿哥从前在贵妃处精心养到了这四五岁,以后在本宫处若是稍有病痛, 本宫岂不是大清的千古罪人了?”
宋嘉书和耿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上您这做法确实不太地道啊。
不过事关贵妃,皇上不地道的时候也不是第一回了。
在皇后弄清是贵妃向皇上请求此事时,更是气的饭都吃不下了:“她这是赖上本宫了啊?生怕自己母家要遭罪, 便把七阿哥塞给本宫!”
然后,皇后也‘病倒’了。
这一病不算完, 还拿出中宫笺表严肃给皇上上书:“臣妾旧疾缠身,不堪养育幼年皇子,请皇上恕罪。”并且为皇上提供了一个好人选:“熹妃夙性贤淑, 堪为妃嫔表率,又是亲自养育了四阿哥的,必能照顾好七阿哥。”
宋嘉书原本在旁观,还有点同情皇后,结果忽然晴天一个霹雳,这口沉重的锅落在了自己头上。
这满宫里什么人啊,咋都这么不地道!
宋嘉书原是想推辞的,然而皇上召了她去先发了一顿火,只道皇后‘不肯照料皇子,毫无嫡母慈爱之心’后,宋嘉书只得又默默把推辞的话语咽了回去。
只能先‘表示欣喜荣幸’地接手七阿哥,然后再寻个妥善的法子把七阿哥送回去。
替宋嘉书解决这个麻烦的是弘历。
在他听说,额娘要被迫接手七弟后,很快去求见了皇上:“皇阿玛,七弟明年就六岁了该入上书房读书了。不如先搬到阿哥所住着,也好提前有个适应。儿子和五弟也都长大了,可以帮皇阿玛照顾弟弟。”
皇上起初对弘历的建议有些犹豫,若没有个细心的女性长辈照顾,只怕奴才有所疏漏,毕竟福惠从来是被贵妃悉心照料的。
哪怕皇上从前当做不知,现在也不得不说,福惠的性子,比起自己前几个儿子的同龄时候,是有些娇气的。
弘历早做好了准备:“皇阿玛若不放心奴才们,便请余嬷嬷辛苦一二。”把皇上的乳娘余嬷嬷请出山,让她管束七阿哥的奴才——这是皇上最信任的嬷嬷没有之一了。
皇上听弘历道:“当年儿子是跟五弟一起长大的,在七弟这个年纪,早就开始一起带着弓箭到处跑了,启蒙也是一并学的,七弟没有陪伴的兄弟,难免寂寞。”就有些心动了。
想想也是,因着年龄相差大,福惠跟兄弟们接触极少,只怕在兄弟情分上差些。于是便允了福惠先搬到阿哥所去。
得以解脱的宋嘉书:真是除了儿子谁都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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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木明瑟馆。
贵妃得知了这个消息,不免一片黯然。
她了解皇上,在上回皇上来看她的时候,不必皇上说,贵妃就知道,皇上不会饶恕自己母家的。因为皇上面对自己虽然十分关怀,却也十分紧绷,似乎怕自己要说什么似的。
贵妃试着开口:“臣妾有一事相求”时,皇上的眼神都变了。
皇上从没用这样帝王的眼神看着她。
贵妃只觉得心碎,到了嘴边的为二哥求情的话,就变成了:“臣妾实在体弱,不能照顾福惠,不知能否劳动皇后娘娘一段时日。”
她真怕护不住自己的儿子。
待到母家彻底败落,自己难免受牵连。若再把福惠放在身边,与其防着皇后或旁人忍不住动手,不如将养育福惠的责任放在皇后身上,这样为了自己的名声清白,皇后也不得不好好保护福惠。
可没想到皇后宁愿惹怒皇上,自己‘立即病倒’以至于丧失一部分宫权,也不肯接手福惠。
而熹妃那里……四阿哥已经能独当一面,为母亲分担了,也让熹妃免了这个烫手的责任。
贵妃在灰心中安慰自己:也好。既然是四阿哥提出来的,平时面上必得照料福惠。
若是将来四阿哥为太子,有这段时日的兄弟相处,也可留情。
因着贵妃的病一直不见起色,太医只回禀了不能挪动。中秋前,皇上便没有再回紫禁城。
除了贵妃不易动身外,对皇上本人来说,比起京城,圆明园才是他更熟悉更用心改建的园子,在这里住着,他觉得更舒适些。
中秋乃团圆佳节。中秋节前两日又是弘历的生日,圆明园内规矩少,便着实热闹了一番。
为了配合节日的气氛,钦天监在磨洋工几个月后,终于定了弘历弘昼大婚的日子。
弘历定于雍正五年三月,弘昼定于同年九月。
虽是后年才能正式大婚,但日子好歹是定下来了,加上宫中大婚礼仪繁琐,这一年半的时间,还真不是多宽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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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中秋前后,在皇上去探望过贵妃后,足有二十来天的时间,皇上没有再惩处年羹尧。
当然,彼时年羹尧已经不是年大将军或是年将军了,只是一个叫做京章的闲散不入流的官。
具体的工作,说的通俗易懂一点,就是在杭州城外看大门。
朝臣们以为皇上对年羹尧的的处罚就是到此为止了。
毕竟宫中有贵妃和七阿哥,罚到这一步,年羹尧的官职也不可能再低了。皇上说不得也想要网开一面,免了年家的抄家。
然而九月初,皇上忽然下令,即刻逮捕年羹尧押送京城论罪。
耿氏私下问宋嘉书:“年将……前将军,这又是怎么了?怎么看守城门还能犯大错吗?”
不光朝上,连后宫人都觉得,皇上贬年羹尧去看杭州东大门,已经是出够了气。毕竟这是个无官级的职位,还十分的没有体面,也算是皇上罚的够狠了,其丢脸程度是任何人在贵妃跟前都不能提‘大门’两个字的程度,可见皇上罚的刁钻狠辣。
而且年羹尧从前的甭管一等、二等还是三等的公爵都被夺了,当然,次子年富的爵位也没了。
但其父年遐龄的爵位,皇上没有褫夺,只说是贵妃之父,便留着了。
这也是朝臣们看来,皇上对年家处置画句号的象征:年羹尧的官职一路跌到底,年希尧本身就没什么本事,年遐龄作为贵妃生父,七阿哥的外祖父,没有加罪,就留个空头爵位,好似一切都完美落幕了。
谁知皇上突然又大发雷霆,要把年羹尧提到京城来问罪。
宋嘉书挑着石榴籽儿吃,边道:“据说是说了些抱怨的话,惹得皇上大怒。”
耿氏惋惜道:“你说这位前将军也是,你抱怨啥呢?你若是在城门口天天跪谢皇恩,痛哭流涕地认罪,以咱们皇上的脾气,等过了气头上说不准就好了——到底有贵妃和七阿哥在呢,以后说不得就饶了他了。”
宋嘉书想,要能这样做,就不是年羹尧了。
她跟耿氏说的轻描淡写多了,其实年羹尧不是‘说了几句抱怨的话’这么简单。
前年大将军在杭州城门口搞起了聚众演讲。
作为曾被御赐黄马褂的人,年羹尧旁的公爵、将军服制都被收了去,唯有这件黄马褂是因军功而赏非因官位而有,就没有被没收。
于是年羹尧就穿上衣服,腰上再系上皇上曾经赏赐的黄缰,一身灿烂的黄色就在城门口搞起了讲话。
反正本职工作就是看门,年羹尧站在大门口方便极了。
演讲的主题包括:这世上功臣难做的旧例;飞鸟尽良弓藏的典故;以及自打当今皇上登基来,被皇上的抄家的臣子姓名串联、被皇上责罚的兄弟数目总结等等要命的主题。
甚至还有一个最要命的演讲,吓得与年羹尧一并看守城门的同事们魂飞魄散,年羹尧居然讲起了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先帝爷驾崩那一晚的离奇故事。
杭州知府得知消息的时候,年羹尧已经开讲好几场了。
这位知府大人当即就坐在了地上。
完了,自己的官位算是完了。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怡亲王亲眼见到自家四哥掀了一张老沉老沉的檀木大条桌。
从怡亲王起,所有重臣跪了一地。
当然,廉亲王当面是跪了劝皇上息怒,回家后却高兴地多吃了两碗饭。
虽说自己为储位埋得暗线,自爆的太快,估计当今皇上的储位没什么乱子可看,但年羹尧能跟自己不谋而合,在皇上的名声上做做文章也是意外之喜嘛。
“此乃年羹尧自寻死地,非朕不念旧情。”
一句话,年羹尧的结局已定。
贵妃得知此信后,病情骤然加重。
二哥所做之事,让她又惊又怒又悲。
她知道二哥是个受不得辱的人,但非要这样至一家子于死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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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七阿哥正处在一个学龄前,介乎记事和不懂事之间。
他还不能理解政治,不能理解皇阿玛为什么忽然对他冷淡下来,也不许他在住在额娘身边。
但他又是记事的,记得从前的日子。所以搬到阿哥所后,常常半夜哭醒或是惊醒,要找额娘,眼见得也要生病。
搞得余嬷嬷短短一个月觉得自己老了十岁。